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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中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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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酷


        我1967年1月生于宁夏,现居北京与河北交界处的燕郊开发区,以前卖文为生,现在是传道人。
  在信主以前的三十多年,我差不多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家庭极端不幸,事业一事无成,爱情屡战屡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坏事,全都让我赶上了,有些事,我还遇到过好多回。我信主以前的经历,用”苦大仇深”四个字来形容,那是再恰当不过。
  由于这个缘故,从少年时代起,我就被一种悲观的想法牢牢控制着。既然人生是一场无穷无尽的苦难,那么活下去,人自身是根本无法改变这种苦难的。既然人无法自己改变这些苦难,剩下的出路只有三条,不是发疯,就是自杀,要不就是犯罪。经常经常,我都被这种感觉折磨得喘不上气来。我有致命的忧郁症。多少次,在日记里、在书信中,这样的想法都从我笔下流露出来。
  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我又有些不甘心,我为什么要被这个不义的世界逼到发疯、自杀、甚至犯罪的道路上?我为什么不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奋起抗争?
  最好的抗争武器,就是手中的这枝秃笔,我要用我的文字去抗议这个黑暗的世界,我要用我的文字去改变这个不义的世界!
  还是在童年时期,每当读小说时,我都会涌上一个念头,我也可以当作家,像萧瑟的秋风那样,把我文字的落叶洒了出去。于是我写诗,写小说,写评论……
  然而现实却让我处处碰壁,鼻青脸肿。多年以来,我写了五千首诗歌,但是只有大约五十来首得到公开发表,自1983年到1999年,整整16年中,我的诗歌总共换了二百多元稿费,平均一首诗只值5分钱。除了诗,我还写了大量散文、小说、评论、杂文……但是,我的这些文字投出去也都泥牛入海。我这么多年用文字创造的价值,只够牙膏钱!
  我也尝试过改行,做点小生意,或者到公司去打工什么的。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以失败告终。不知为什么,我是那种干一行败一行的人。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做得多么努力,无论我在自己所做的事情上有多高天赋,等待着我的结局全是一样:惨败。我陷入了一个不能自拔的怪圈。
  过去,每当心情不好,我都要读一会儿《圣经》,当时的我虽然还没有信耶稣,但是对圣经颇有好感。《圣经》中的《约伯记》是我最喜欢的篇章,每次只需读几小段,我的心情就能很快平静下来。可是在屡战屡败的喘息中再读,竟然无法得到安慰。1998年冬,我在悲愤交加中写下了《蛮横的甲方——重读〈旧约〉全书》一文(此文至今还收录在方舟子的新语丝网站“反基”文章里;但感谢神,我最近又写了一篇《愚顽的乙方》,以更正我过去的谬误,见本文附录),心态不好,文章当然更差。
  穷愁潦倒中,我的精神一步步走向崩溃。1999年4、5月间,我又一次陷入身无分文的境地,接连好几天,我都在租住房——北京通州区宋庄镇一所破败的农家小院里像死尸一样躺着,与我作伴的,是一只骨瘦如柴的小狗,两年多中,我和小狗用体温温暖对方。然而现在,我要舍下它,自己走了。死神离我是那样近,死神的笑容是那样迷人。我真的渴望赶快死去,好让这一切有个了断,但我又本能地对死怀着恐惧。多少年来,我一直和自杀的冲动抗争,现在,我筋疲力竭了,我要放弃这样的抗争。我要死,过去多少次我都把自己自杀的冲动压制下去了,现在,我再也不压制我自己了,我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生怕自己改变主意,我想喝个烂醉,好让酒精加固我必死的决心。
  然而,搜遍所有的抽屉和衣袋,我也只能搜出一两块钱了,我连买酒的钱都没有了,在这之前的三十三年中,我已经饱尝了人情冷暖,借钱之难,难于上青天。虽然在我有钱的时候,可以不假思索拿出钱送给别人。这个不义的世界哪,可别让我死前连一瓶酒都喝不到,那样,我真是连个死囚犯都不如了!
  所有可以借钱的人我都不好意思再去开口了,我决定找一个比较陌生一点的人去试试,不多借,区区十块钱,就可以把我打发了。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位姓李的朋友不假思索借给了我二百元,我和他并不熟悉,总共只见过两三面,可是他的表现,竟然比我认识甚至帮助过的许多“朋友”慷慨得多!
  但这迟来的慷慨已经无法挽留我了,我只想一死了之。我从这二百元中拿出了十块钱,买了烟酒和花生米,又把剩下的一百九十块和一封遗书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回到小屋里,我使劲地喝着“二锅头”,在迷乱中,我想,等我十二点钟一醒来,就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连头也不回!除非真有上帝,否则我是绝对不可能获救!
  在痛哭中,我把自己灌了个烂醉,我醉得太深,睡得太沉。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自杀的冲动已经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上帝?如果没有,为什么我不那么想死了呢?我琢磨了好久也没有琢磨出答案。
  中午,我打起精神去找一位姓刘的探险家朋友。正巧他也处于困境当中,看他那么艰难,我实在于心不忍,我不加思索就把昨天没花完的一百八十块钱全都给了他,自己只留了十块钱当路费。事后想想,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就在二十四小时之前,我还在向人借钱,现在我竟然满不在乎要拿这些借来的钱送给朋友了。至于自己以后将如何生活,我想都不曾想。我带着前所未有的平安离开了那位朋友。我再次觉得,世界上真的有上帝存在,他在掌管着我的命运,掌握着我所有的心思意念。是上帝,让那位姓李的朋友借钱给我;又是上帝,让我把钱送给姓刘的朋友。
  事实果然是这样的,奇妙的事情在不断发生。当天晚上,我竟然收到了五百多块钱的汇款单,全是稿费!过去,我投出去无数篇作品,百分之九十九都无法发表,可是今天,我竟然一下子收到这么一笔“巨款”!
  不到两天里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上帝一定是存在的!在我决定自杀的时候,上帝来救我了;上帝不仅救了我,还要让我倾其所有地去关爱和帮助别人,当我真的那么做了以后,上帝又嘉奖了我!
  在那之前,我一直是个无神论者,可是从1999年春以后,我真的知道世界上有上帝,这两天中发生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合乎常规的,无论朋友借钱给我,或者我借钱给朋友,或者一下子收到那么多稿费……这不合常规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上帝在做工。如果没有上帝,这一切都是无法解释的。
  此后,我的写作与生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写作16年,我一直找不到出路,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可是似乎一夜之间,生活为我打开了一扇大门。我的作品大量发表在各地报刊上,我再也不必像过去一样,为最起码的生存问题发愁了,相反我还时不时能够拿出一点钱资助更困难的亲戚朋友和陌生人。面对数也数不清的嘲笑者,我再也不必像过去一样无地自容、无言以对了。更让我欣慰的是,我的评论杂文集《林中响箭》也于2000年1月由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了。过去,我的作品只能署上别人的名字出版,现在,我终于出了一本署着自己名字的书。据说,这本书在市场上还卖得不错。
  可惜的是,由于我与生俱来的罪性,由于我的愚昧、骄傲和顽固,我未能很好地领受上帝的旨意和恩典,我知道有上帝,却不肯主动去追寻上帝,未能感谢上帝,未能归荣耀给上帝,未能主动去配合上帝的工作。在知道上帝存在以前,我还经常读几页《圣经》,可是在上帝给我开路之后,我却反而不再去读《圣经》了,甚至也不去思考跟上帝有关的问题了。
  2002年有段时间,我又开始“思考”上帝的问题,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我竟然又写了好几十篇宣称“我就是上帝”之类谬论的文章,而且在各地的报刊上发表。现在想起来,真是亏欠上帝太多太多,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些中我文章之毒的人,使他们相信我写的全是谬误,并劝他们也归向耶稣呢?
  转眼之间,将近六年过去了,我还像个不肯回家的浪子一样。然而上帝并不因为我的悖逆和不义就嫌弃我、憎恶我,恰恰相反,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帮助我、启迪我、引导我。
  2004年秋,我的长篇小说《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在新浪论坛一炮打响,不到一个月时间,点击量竟然突破400万。各地出版商接连找到我,不到一个月,我签下了两本书的出版合同。这次出书,比以往几次都顺利得多。书很快出来了,手捧两本沉甸甸的样书,我感慨万分。苦苦追寻了二十多年,我现在才略微尝到了一点“成功”的滋味。
  我突然又想起了在绝望中向我显现、为我开路的上帝,上帝是真实存在着的,虽然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他。
  上帝命定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一位姓金的朋友让我带他去看画家老魏的画。老魏是我的好友,信基督已经有四年时间。一进老魏家,老魏就给老金讲耶稣,我似听非听地应付着,心里还在想,上帝是他们这些软弱的人信的,像我这样的人用不着信上帝,我就是自己的上帝!
  当时的感觉真难受,我直想从老魏家里逃出来。好不容易天气晚了,我们也要离开了,临别前,老魏拿出几张光盘,其中有《神州》,有《十字架》……他让我带回家慢慢看。我有些为难,接受吧,不太情愿;拒绝吧,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带了回来。
  拖了好几天,我还是硬着头皮把那几张光盘插到电脑光驱中。看着看着,我觉得这些片子中许多说法蛮有道理,譬如中国人来自中东,中国称为“神州”证明中国人曾经敬拜上帝……等等。但内心深处,我还在抵挡着,我清楚知道有上帝,但我不想信上帝,我不想做基督徒。我不敢随意对上帝承诺什么,我可以对人说谎,但不可以对上帝说谎。
  然而,在上帝的围追堵截中,我早已无路可逃了。光盘中的一句话击中了我的心,“上帝盼望你回家,就像父亲盼孩子回家”(大意)。一刹那间,我泪如雨下!从小时候起,我就渴望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有一个亲切的父亲,但这一切离我是那样遥远。后来我也曾想努力建立一个家,可是努力的结果却是屡战屡败,如今,上帝把这样一个美丽的家白白赐给了我,这个家不仅是地上的几十年,还有以后的永生!
  我突然明白了,上帝是充满慈爱的,即使我对他说谎,他也会宽恕我。事实上,三十多年来,我哪一天不生活在谎言、虚伪与罪恶中?然而这没有关系,耶稣已经为了我的罪钉在了十字架上,他的宝血可以洁净我所有的污秽,赦免我所有的罪!
  带着这样的心理,我继续往下看,当我听到片中一些基督徒为多灾多难的中国放声祷告时,我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了!是的,中国这片妄称“神州”的土地离开神太久了。阴谋、仇恨、杀戮、贫困、麻木、冷漠、饥饿……已经让这片古老的土地失去了生命力。刚刚过去的20世纪已经有力地证明,科学拜物教、制度拜物教和市场拜物教都不能救西方,不能救西方的东西也不能救中国。如果没有了上帝,无论是中国人,还是西方人,都无法得救;无论是个体的人,还是集体的人,都无法得救!人本主义必须让位给神本主义。
  心灵的窗户一打开,上帝的光就不断照了进来。我的生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奇妙变化。我深刻地认识了自己的罪性,愿意悔改接受耶稣基督作自己的救主和自己生命的主。我否定了自己过去的所有作品,无论我的诗歌、我的杂文、我的评论还是我的小说,都是不属灵的,都是充满谬误的。在我的笔下,没有体现出一个基督徒最起码的精神气质。我的所有作品都回避了罪,回避了自己的罪性,也回避了他人的罪性,更忽略了上帝的救恩。由于这些不应该出现的回避,我未能在作品中体现出应有的爱、智慧、宽容和勇气,我太愧对上帝给我的写作恩赐了。
  我必须脱胎换骨,成为“新造的人”(哥林多后书5:17)!2005年1月开始,我逐渐养成每天读经和祷告的习惯。与此同时,我的长篇小说《越疼越深》也进展顺利。《越疼越深》是一部可以体现基督教“罪与赎”精神的小说,它是我21年写作生涯中一个崭新的起点,我把《越疼越深》称为“福音小说”。在大半年的创作过程中,一想起自己的作品竟然可以跟福音联系起来,我竟然能以自己稚拙的笔为上帝作见证,我就热泪盈眶。我算什么,上帝竟然赐予我这样的使命?然而上帝正是这样的,他要在我的软弱处彰显出他的大能来。我只有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随他,一步步去走各各他的路。
  以前多少年,我很少在现实中遇到基督徒,可是信主以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在基督徒的包围之中,就连我所住的小区附近,都有基督徒创办的孤儿院。我嘴里谈的是基督,眼中读的是基督,夜里梦的是基督,基督真是无所不在,他早已成为我生活的全部内容。
  信主之后,我很快有了一次神秘体验。有一天,我突然感觉肋部疼痛异常,当时家人特别担心,以为我的肝出了问题。但我自己却非常坦然,我知道那是圣灵的感动。我身上疼痛的部位,正好是耶稣在十字架上被士兵用枪扎的部位,我爱主耶稣,有一种替他去死的想法,自然会有这种疼痛的感应。我斩钉截铁地对家人说,不出一周,疼痛自然消失。果然,不到一个星期,肋部不再疼痛了。
  2005年8月7日,我在老魏家院中的水池里受洗。那个池子是根据中国地图的形状挖的,在受洗的整个过程中,我心中老是回旋着《给我一颗中国心》这首圣歌的旋律。中国,中国,多少年来,我都不情愿承认自己是中国人,我宁愿自己是个无国籍人士。可是信主以来,一想起“中国”二字,我就情不自禁地流泪,我经常为中国祷告,原来,我是这样地爱这个国家,爱这个并不爱我的祖国!不是中国可爱,而是耶稣基督可爱!没有耶稣基督,像我这样伤痕累累、早已麻木的人,是绝对没有能力爱任何人的,包括爱我自己和我的亲人!是耶稣基督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并赐予了我新的生命。
  由于神开了我的眼,奇妙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上帝一直在我的身上做工。这些年里,我一直有一个沉重的心理包袱,那就是我父母的晚年生活问题。2002年,我就把母亲从老家接到北京了,可是她跟着我没少吃苦,由于我一直没有能力买房,一直租房而居,我这样过还可以,但是让六十多岁的老人这样,想想都令我心碎。可是跟我年近七旬的老父亲比起来,我母亲还算幸运。我和弟弟们长大外出这些年来,我的父亲一直一个人在老家乡下,孤苦无依,贫病交加。虽然他有四个儿子,但是由于没有上帝的光照,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可以忍受他古怪的性格,暴躁的脾气,没有一个人可以忘记过去的阴影,原谅他的伤害。多少次,我也想过把老父亲接到身边,但我只想几分钟就望而却步了。我怕自己本来不轻的经济压力继续增加,更怕跟父亲共同生活会出现尴尬甚至激
烈的冲突。然而上帝告诉我:当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地上得以长久(出埃及记20:12)。一个不孝敬父母的基督徒,不是一个合格的基督徒!我每天为这个破碎的家庭祷告,为我年迈的父母祷告,祈求上帝拯救我们。

  感谢主,我所有的祷告他都垂听了,“在耶和华的山上必有预备”(创世记22:14)。受洗不到半个月,我把我父亲从老家接到了北京。我父亲是8月20日到北京的,令人惊讶的是,8月21日我就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8月30日,我和父母欢天喜地入住新家!在上帝赐我为业之地,我们破碎多年的家庭被重新建立起来了。
  以色利人从埃及出来后又在旷野上漂流了40年才到达迦南,那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我也像以色利人一样愚昧和悖逆,走了将近40年才算真正认识了上帝。以前,每每想起自己过去的艰难,我总是唉声叹息,现在想起过去,我内心的悲苦全都烟消云散了,那种发疯、自杀和犯罪的窒息感更是荡然无存。每每回忆过去的岁月,我心中都充满了感恩,无论什么时候,上帝都是与我同在的,他一直在操练我、磨砺我。当别人帮助了我,我会说声“谢谢”;可是上帝帮助了我,我却连声“谢谢”都说不出来,我只能让自己的眼泪无声地流。过去的一切遭逢都是上帝为了造就我而精心安排的。过去的我执迷不悟,愧对上帝赐予我的一切,包括那些苦难!现在,我不能再愧对上帝了!我经常祷告,祈求上帝能再多给我些机会,让我能在以后的岁月里服事他。银匠在炼银子的
时候,总是要把银子中的杂质完全炼净,炼到能照出自己的影子时才会满意,上帝对人的造就也是如此。因为人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造出来的,基督徒也只有像耶稣基督一样生活才能对得起创造我们、救赎我们的上帝。那么,求主也这样造就我吧,炼去我心中所有的杂质,把我变成一个合神心意的人,一个可以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随耶稣的人。地球上还有四十多亿人没有重生得救,光中国没有信耶稣的人就有十二亿到十三亿之多,一想到这些,我就万箭穿心,我觉得再像过去那样缩在书房里舞文弄墨、无病呻吟,真是太亏欠神了,我更希望自己成为一名传道人,去向万民“报佳音,传平安,报好信,传救恩”(以赛亚书52:7),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串串佳美的脚踪。

  每一天,我都能听到主耶稣的声音:”你喂养我的小羊”(约翰福音21:15)“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马太福音28:19)。
  我也在祷告中含泪回答他:“我在这里,请差遣我!”(以赛亚书6: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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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愚顽的乙方
  愚顽人心里说:“没有神。”他们都是邪恶,行了可憎恶的事,没有一个人行善。
 ——诗篇14:1
  《蛮横的甲方——重读〈旧约全书〉》(以下简称《甲方》)一文,是我1998年冬至1999年春写的一篇小文,收入我2000年1月出版的批评、杂文合集《林中响箭》(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年1月出版)中。然而“人的道路不由自己,行路的人也不能定自己的脚步。”(耶利米书10:23)富有戏剧性的是,时隔七年,我撕心裂肺地在上帝面前认罪悔改,并于2005年8月7日受洗,成了一名基督徒。
  以基督徒的眼光来看,《甲方》当然是漏洞百出、不经一驳的,但是由于《甲方》中的许多观点在当代国人特别是知识分子中具有一定代表性,一些朋友至今还在为《蛮横的甲方》拍手叫好,批评现在的我“失去了战斗锋芒”,为我信主感到“惋惜”。鉴于持这种观点的朋友不在少数,未及一一答复。我只好为此写一篇专文,作一个回应。
  首先要说说《甲方》一文的标题。表面看来,《甲方》一文甚是咄咄逼人,但我自己知道,当时的我外强中干、色厉内荏,行文中充满了浮躁和错谬。我煞有介事地把副标题定为“重读《旧约全书》”,存在着一种潜意识,那就是想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告诉读者,在此之前我已经完整地读过《旧约》。然而我自己知道,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真实的情形是,我1985年读高中时买过一本《圣经故事》,此后我又有几次机会在朋友处见过《圣经》,但我自己一直未曾拥有过一本《圣经》,我只是支离破碎、生吞活剥地读过圣经中的一些片段。完整地读《旧约》,是根本没有机会和毅力完成的;至于读懂,就更无从谈起了。基督徒都知道,没有信心的带领,读懂圣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对愚顽的我而言,更是如此。在写作《甲方》时,我像写作其他批评文字一样不负责
任,我没有完整读完旧约就匆匆落笔,而且火力猛烈。旧约总共39卷,我完整读过的只有《创世记》、《约伯记》、《雅歌》等几卷,至于其他,我根本没读。书是借的,朋友催讨得紧,加之书的开本比较小,是64开本的,字特别小,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哪怕是囫囵吞枣地读完。

  1995年,我又跟朋友借了一本32K的圣经,由于生存压力,我也一直未能好好读,本想据为己有(那是我唯一一次对别人的书起过歹念),怎奈朋友多次催讨,始终不曾忘记,我的阴谋竟然未能得逞。我拥有一本真正属于自己的圣经是在1997年。当时我和作家刘年、小说家庞亮同逛潘家园旧货市场,见地摊上有一本《圣经》(研用本),于是花了20元买了下来。这本圣经非常好用,不仅经文全是串珠的,后面还附有《新生命学习纲要》和有关经文索引。这个版本的圣经是供传道人讲道用的,对于初次接触圣经的读者来说,虽然有些深,但也容易让人接触到基督信仰的核心,实属不可多得。然而这个版本通读起来也不方便,书虽然是32开的,但为了印刷有关串珠的经文章节标号,字体太小,读得时间一久,就头晕眼花。我好多次试图把这本长达二百万字的厚书(圣经正文
一百二十万字、有关附录一百万字左右)读完,但是每一次都打了退堂鼓。我总是在《创世记》、《马太福音》等几卷书里打转转,所得也难免断章取义。写作《甲方》一文时,我读的就是这本《圣经》。

  当时的我屡战屡败,悲愤交加,觉得天底下就数自己委屈,就数自己无辜,于是想好好读读《圣经》。过去,每当心情不好,我都要读一会儿《圣经》。也许是由于《约伯记》中约伯的自义跟我有几分相似,我对《约伯记》这一卷书爱不释手,只需读几小段,情绪就能很快平静下来。可是这一次,我竟然无法得到安慰。花了几天时间,把《圣经》跳着读了几十页,我就把自己的激愤与苦毒用一篇文章发泄出来了,这篇文章就是《甲方》。
  现在看来,蛮横的不是“甲方”,而是“乙方”,是我自己。我不仅蛮横,而且愚顽。我对待一切的态度都是极不老实、极不客观的,对《圣经》也是如此。没通读过就没通读过,却暗示读者自己在“重读”,好像自己多么博学多才似的。以理性标榜自己,以科学涂抹自己,是我的惯伎。但从我当时对《圣经》的态度来看,我一点也不理性,一点也不科学。我纯粹是作假见证——就像那些自以为义的知识分子们一样。上帝透过《圣经》警示人类,“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出埃及记20:16),而我给文章定这么一个说谎的副标题,简直是作假见证陷害神了。好在上帝是慈悲怜悯的,他没有按我的罪恶责罚我,反而赦免了我,并且赐给我属天的平安、喜乐和永生,他的名真是应当称颂的!
  其次,由于我未能耐心系统地读完旧约部分和新约部分,未能明白旧约是新约的影子,新约是旧约的实体,未能明白旧约中的预言和预表,而我又好大喜功,不甘寂寞,试图把旧约和新约割裂开来,写一篇比较“轰动”的文章。其结果是,我未能免俗,拾人唾余,把从唯物主义者所写的历史书中学来的陈词滥调当成自己“独立思考”的成果。最后,我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把基督教当成人造之物。既然是人造之物,就可以随便篡改,任意肢解。对于神所默示的、原文毫无错误的圣经,我没有完全地认知和接受,而是任意割裂,断章取义,望文生义。
  在《甲方》一文的开头,我说“《旧约》原是犹太教经典,基督教产生以后,《旧约》延袭了下来。基督徒把自己的经典《新约》和《旧约》两部书订在一起”。这样的表述,不仅违背历史,也造成了批判矛头的偏移,我本来是想写篇急就章式的批判基督教文化的文章,最后却弄了篇瞄准犹太教文化的四不像。无论是批判基督教文化,还是批判犹太教文化,我都全无资格;把基督教文化和对基督的信仰划等号,更是荒谬之极,然而我却在荒谬中不能自拔。耶稣基督告诉我们:“你们不要论断人,就不被论断。你们不要定人的罪,就不被定罪。”(路加福音6:37)。即使论断一个人,那都是僭越上帝的主权,更何况论断上帝,论断上帝的选民?可是当时的我竟不知天高地厚,凭着一支秃笔,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战士模样,横冲直撞,疯狗般逮什么咬什么,还以为自己
是多么了不起的旷世奇才。

  再次,我在行文中把天主教和基督教新教混为一谈了!这真是可笑,我这样做,纯粹出于对基督教史的无知。对于一个基督徒而言,天主教属于广义的基督教,但是天主教的许多教义随人意谬解圣经、歪曲圣经,就是毫无《圣经》依据。圣经明白无误地说:“我向一切听见这书上预言的作见证,若有人在这预言上加添什么,神必将写在这书上的灾祸加在他身上。这书上的预言,若有人删去什么,神必从这书上所写的生命树,和圣城,删去他的分。”(启示录22:19)天主教特别是中世纪成为的天主教,虽有基督教之名,却是一种“混合主义”的大杂烩,其中既掺杂了希腊、罗马多神崇拜的内容,又掺杂了伊斯兰教的教义,甚至还掺进了佛教杂质。而依据圣经,“我是耶和华你的神,曾将你从埃及地为奴之家领出来。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不可为自己雕刻偶
像,也不可作什么形像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事奉它,因为我耶和华你的神是忌邪的神。”(出埃及记20:2-5)“别神的名,你不可提,也不可从你口中传说。”(出埃及记23:13)

  天主教既然连上帝诫命的第一条都公然违反,而且长期不肯悔改,甚至把教皇的权威置于耶稣基督之上,把教皇的敕命置于圣经之上,那么我们就应当把天主教会所做的一切跟基督分开。把天主教的罪恶与错误扣在基督徒头上,甚至扣在上帝头上,不信之人都喜欢这样张冠李戴。写作《甲方》时的我人云亦云,把罗马教廷的许多罪恶栽赃到基督教会头上,真是愚昧之极!
  第四,《甲方》犯了一个特大错误,那就是偏离了为基督徒和现代人共同认同的政教分离原则。在字里行间,我不仅有着借题发挥、含沙射影的写作动机,在我的思想观念深处,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政教不分,混淆了政治语境和宗教语境,混淆了政治规则和宗教规则。《甲方》一文能够引起不少朋友特别是知识分子朋友的共鸣,有着深刻的政治原因。《甲方》一文多多少少道出了国人渴望民主自由的强烈心声。在当下的中国,你如果不在文章中进行一点民主自由的特技表演,你准会像个怪物一样被孤立。对一个文字工作者而言,你文字中民主自由含金量的大小,与你的身价成正比。在某些语境下、在某些场合里,政治标准如果不是唯一的标准,起码也是首要标准。而“政审合格”的主要标志,往往以对中国文化和中国当局的批评为准。《甲方》一文正好
符合这所有的未成文标准,占了这样的便宜,我其他的批评性文字也占了些类似便宜。在谈论其他问题时,这样处理也许并无太大不妥,但是在谈论信仰问题时,混淆政治与信仰的分野,这是惊人无知和自相矛盾的。我在不少言论中表述了“政教分离”的思想,但是在思考基督问题时却对政教分离原则视若无睹。

  众所周知,政治问题和宗教问题是两个全然不同的问题,标准也天壤之别。不能把政治原则运用于宗教领域和宗教语境中,即使这种原则多么正确。可惜当时的我只看出了他人政教合一的霸权意识,却未能看出自己政教合一的霸权意识。而我又忍不住读书人那种与生俱来、指点江山的裁判欲,才闹出了笑话。政教不分,政治情绪蔓延,政治标准横行,把任何语境都当成政治语境,把任何领域当成政治领域,这实际上等于取消了宗教信仰。就连许多专制统治者都至少在口头上承认人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而处处标榜自由的我,却不肯承认和尊重基督徒的信仰自由,非要给基督徒规定一个信仰的方式,真是愚顽。如果一种信仰必须服从于无神论者,那么这种信仰就不是真信仰,它只是政治的奴婢。
  《甲方》一文中存在的错误,还有很多,一个愚昧的无神论者对上帝的狂妄谈论,比科学盲对科学的谈论还要可笑千百倍。鉴于篇幅所限,在此暂不一一展开检讨。
  “凡咒诅神的,必担当他的罪。那亵渎耶和华名的,必被治死,全会众总要用石头打死他。不管是寄居的,是本地人,他亵渎耶和华名的时候,必被治死。”(利未记24:15-16)
  按照旧约,我写《蛮横的甲方》那样悖逆的文章,是犯了亵渎上帝的大罪。而根据圣经,“只在一条上跌倒,他就是犯了众条。”(雅各书2:10),更何况,对于上帝的诫命、典章律例,我还真是犯了众条,每一条都是该死的大罪。然而感谢全能的上帝,我的罪再大,也大不过上帝的恩典。因着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所流出的宝血,污秽不义的我,不仅三十八年中所犯一切行为的罪、言语的罪和思想意念的罪都得到了赦免,而且还能藉着上帝的越格之恩“因信称义”(罗马书5:1),创造天地万物的上帝实在“是有恩典、有怜悯的神,不轻易发怒,有丰盛的慈爱”(约拿书4:2)。
  受洗以来,奇妙的上帝帮我放下了多年的骄傲和顽梗,每日读经祷告,并创办了一个查经小组。重读七年前的旧作,圣灵引导我写出《愚顽的乙方》一文,算是对《甲方》的一个回应和清算,同时也向所有还没有接受耶稣的朋友们传扬一个特大喜讯:“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因为神差他的儿子降世,不是要定世人的罪,乃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约翰福音3:16-17)
  “既然借着他在十字架上所流的血,成就了和平,便借着他叫万有,无论是地上的,天上的,都与自己和好了。”(歌罗西书1:20)
哈利路亚!阿们!
老酷 来自宁夏,现居北京,传道人,作家。


来源:                                                                                                                 生命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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