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和
对于大部分所谓的读书人来说,认识神、被神拣选是一个漫长的、理性纠缠的、审视的、质疑的过程。而我可以说是在一瞬间就信主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二零零六年三月二十一日,在清华大学的一个家庭聚会上。这个家庭教会的带领人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教授,他是留美回来的学者。当我在教会中第一次听见大家一起唱赞美诗,我就情不自禁地哭了,就像一个流离失所多年、终于找到家的孩子一样。
教会的牧师问我:“你相信神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相信!”牧师又问:“你承认你是一个罪人吗?”我说:“我承认!”牧师继续问:“你相信耶稣基督道成肉身,为你的罪而死吗?”我说:“我相信!”牧师最后问:“你相信耶稣基督的拯救吗?你愿意接受耶稣基督为你生命的主吗?”我大声说:“我愿意!”在短短两分钟内,我就完成了决志祷告。
如果从理性上来说,那时我依然不知道什么是道成肉身,不知道耶稣的宝血如何洗净我们的罪,但是我愿意靠着单纯的信心接受耶稣基督为我生命的主。就像爱情突然发生一样,我在两分钟内便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主。
直到我信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主一直在无微不至地帮助我、眷顾我。但我在此前很长的时间里并不认识主。我第一次读到圣经,是在十多年以前了。那个时候,我在湖南的一个小城市给领导当秘书。那是一段幽暗、绝望的岁月,我努力让自己一天天麻木下去。
有一天,下班了,我跟一名同事从办公室往宿舍走,在大院的门口遇到一位老妈妈。这位老妈妈看上去至少有八十多岁了。她拦住我们,拿出一本黑皮的书来说:“小伙子,送你一本书。”那就是一本大开本的圣经,是那种硬皮本的。老妈妈说:“你要好好看啊,要爱主。”然后就走了。她是在跟我的那名同事说话,也将圣经送给了他。我只是旁观者而已。
但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我跟同事一起回到宿舍,吃完饭之后,我随手拿起那本圣经阅读起来。一拿起就不愿放下。同事发现我看得津津有味,就说:“你拿去看吧,我对这本书不感兴趣。”那天晚上,我被这本书深深地吸引了。我随手翻开一部分来阅读,翻到的正是《雅歌》。那个时候,我唯一的爱好和追求就是写诗,一读《雅歌》,顿时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美好的诗歌。当时我还不能理解《雅歌》属灵的意义,只是认为这是男子对女子的赞美,但这种对爱情的咏叹,这种单纯的抒情之美,拨动了我的心弦。我认为,这段文字甚至超过了荷马史诗、超过了拜伦和雪莱的情诗,也超过了我喜欢的北岛和海子等中国当代诗人的作品,它具有一种形而上的力量,乃是真正的具有诗歌之美的“诗中之诗”。
从拥有第一本圣经到被神拣选,整整有十年的时间。在这十年的时间里,我像一只苍蝇一样飞来飞去,从来没有摆脱愁苦的心态。我不知道童年的经历对其他的人的影响如何,对于我,童年的经历决定了我信主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我以后的学习只是对童年的解释。而且,我的童年没有别人优美,我出生在湖南常德的农村,过早的感受到了苦难、贫穷、压迫和变形。可以说,从童年时候开始,我个人的生活状态始终都是劳苦愁烦,一九八九年,死亡的气息一直笼罩着我,而在七月二十七日,我惟一的兄长病逝,生命于我来说几乎是没有尽头的黑暗,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也会迅速死去。
那一年,我哥哥刚刚二十九岁,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医生,锦绣的人生道路即将展开,却患了绝症,在病床上等待死亡。我在床边安慰他,他却对我说:“哥哥已经二十九岁,快到三十岁了,活到这个年龄也可以了。那么多广场上死去的学生,他们都只有十多岁啊。”我不得不面对什么是死亡这个命题。哥哥的肉体很快就被火化了,但他的灵魂到哪里去了呢?我不相信他这么一个善良、谦和、有学问的人,就这样变成了一盒骨灰。我相信他的灵魂仍然在某个地方。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很差,睡眠很不好,老是做梦,每次都梦见哥哥,在梦中与哥哥紧紧拥抱在一起。多年以后,我写了一首题为《给兄长的信》的短诗:“事隔多年,
我已不再梦见你,/这样的事实无从改变。/看看,我是主的孩子,/但你不是啊。但你不是啊。”
二零零一年,我又遭遇了父亲的去世。当我从外地赶到父亲身边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他临终之前我们再没有机会谈心了。父亲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后来我为父亲写了一篇小的哀悼文章,里面就描述了父亲最后的时刻,他虽然失去了知觉,但是,“他的最后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流到了我的手上。”
没有主的生活,竟然是如此悲苦。我完全不能体会,人生的平安喜乐在哪里,我也不能明白什么是终极关怀,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根据余杰访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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