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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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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书 3:13   
你们中间谁是有智慧有见识的呢.他就当在智慧的温柔上、显出他的善行来。
                       
  我在山中,有一座房子。
  一次朋友来了。带来了一株芭蕉苗。我植在窗前,两年下来,竟长成了茂盛的一窗绿意。早醒时,人在床上,看那一扇扇的芭蕉叶,恍惚间,便以为身在江南,身在蒙蒙细雨中,等一双绕梁的燕子。房前植芭蕉,山中的生活便添了分人世田园的亲切,少了些野趣。
  没想到,就是这几株葱绿的芭蕉,让后面有了故事。
  那一年,山中少有的干旱,溪水早干了,只剩蜿蜒的一截截河床,裸在太阳底下。我用房顶上的存水浇芭蕉,也打算水尽了,就借住到山脚下的山民家里。站在半山腰。远看那沼边的几秆芦苇,也已是枯了。在满山的枯黄面前,这几株芭蕉,便有抢眼的绿。
  也是午后。我在窗前写东西,一只野鹿,在芭蕉前来来回回地转悠,很疲乏的样子。我起身在窗前呵斥,它抬眼,寻找我的声音,我和它对视,那眼神,像干渴的沙漠。我想,大约是渴急了,以为绿芭蕉前有水呢。那几日,常见我泼在芭蕉边的废水旁,有奔跑的小松鼠在贪婪地舔。见了我,甚至顾不得慌张。于是我放下笔,一手拿叉,一手拎着小半桶水出去。我当然怕它伤害我,人世间多的是农夫和蛇的故事。它见了我,向树丛里退,看着芭蕉,又停了停。我用手捧了一捧水,洒在地上,示意它,然后退到窗前。它走近,喝了两口,大约不放心,停下看我,见我依然待在远处,复又低下头,一口气喝干,然后离去。有趣的是,第二天的午后,它又来了,依然芭蕉叶下,张望着,只是不再转悠,而是定定地站着,朝着我的窗子。我又拎出小半桶水,彼此默契,各自站着,只是我的手里不再捏一柄钢叉。如此反复,直到山间普降了一场暴雨。
  我的房子翻修了一次。因为我怕蛇,而山中,每每雷雨之前,总是遍地是蛇,我怕它们爬进我的屋子里。我觉得,蛇是极其阴险可怖的。在世间,我远远避着那些不动声色、冷不防暗里咬你一口的人。在山间,我需要远远避的,是蛇。房顶上厚厚地铺了一层野蒿,底下的山民说,这野蒿的气味专驱蛇虫的。后来,屋子周围又栽种了一些。原来,身为人的恐惧无处不在。
  没想到,久旱后。一连就是好几场的暴风雨,到底吹坏了门窗。央山下的山民帮着修,又赶上正农忙,看看已是开不了口,就想着:停几日吧,看天色,这几日不会有坏天气。于是窗户上暂糊上几张白纸。
  一天夜里,屋里看书,蜡烛昏黄的光色里,竟看见窗外来来去去晃动着淡墨样的影子。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木窗子似乎被啃剥着,是爪子,是牙齿,夜恐怖而莫测。依我有限的经验判断:这是一只野兽,是我的烛光吸引了它,它看见了我,并且,要袭击我。想到这,风暴之下已不甚牢固的窗,止不住一声惊叫。然后听见自己的悠长的回音,自夜的山谷四方徐徐传来,回音叠着回音,重回到我的身体里。想这样叫着也是无益,于是满屋子寻钢叉。窗外。传来一声野兽的嘶鸣。然后声音杂了些,仿佛有动物在交战,是一群,芭蕉叶扑啦啦地响,间杂着发狠似的撕咬声,约莫两个钟头,窗外安静。我胆战心惊,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很迟,透过破损的窗户,看见一只尖嘴的灰狼躺在屋前。已不动弹。那只我喂过水的野鹿,身上沾满了血,站在窗前,像一位英雄的哨兵,看上去,疲惫而兴奋,它的身后,有十来只大小不等的鹿。我忽然明白了,昨夜,是这只野鹿,以及它身后的鹿群救了我!我慌忙打开门,奔出户外,那只鹿见了我。摆摆脑袋,很自豪的样子。难道,它一直就在我的窗前,在芭蕉叶下,夜夜守护我的烛光?是它听见了我的惊叫。然后一声嘶鸣,唤来了满山的鹿群?我感动!我震惊!却无以回报它们!只是回到屋里,再次拎来满满一桶水,放在芭蕉叶下。其实,这个时候,山中早下过几场雨了,这些鹿们,不渴。但是,领头的那只鹿俯下头去,喝了一口,看看我,看看身后的鹿。然后,它身后的那些鹿,一个接一个,走近桶边,喝完了我桶里的水。我眼含热泪,默默看着,像是在高台上亲临一场远古部落里的神圣庄严的结盟仪式。然后目送它们缓缓向深山走去,直到鹿群在视线里消失,直到深山那边遥遥传来暴雨般呼啸丛林问的蹄声。
  在这之后,我回到了山外的家里,回到人群里,并且,开始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我愿意相信:只要我一次又一次地付出,只要狠狠弃了我的戒备和疏离,我能够收获爱和信任,收获一个丰饶的人生。临走,房顶的水塔改建在地面上,依然引山泉,让它终年满着,倒映山中的百草,喂山间的每一个生灵。并且告诉我身边每一个人:在山中,我有一座房子,有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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