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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词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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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小和


每一部伟大的故事里,都有我熟悉的劳苦愁烦
夏天来临,按照你的计划
苏宏文就要死了,可是他分外年轻
我伏在他的身边,悲伤地哭泣,求他别死
他说,我也左右不了自己的死亡
那么是谁掌握着死亡的权柄呢?
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哭。
我只会哭,哭完以后打算写一首诗
写给谁看,我打算写给苏宏文看
可是他已经死了,夏天还没有结束
他就死了,我的诗歌失去了读者
这是一件无法更改的事实。
很多年以后我发现他患上了绝症
竟然不死,他形容消瘦,身材飘摇,回家了
告诉我,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
我很高兴,抱着他痛哭
饱尝亲人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只会哭,太多的哭泣让梦想夭折
我醒过来,发现苏宏文还是死了
这是一件无法更改的事实。
我很愤怒,跑去质问死亡
可是死亡不说话,它只行动
苏宏文死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所以我愿意去死,也许我死了,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可是死亡不说话, 它不会提前告诉我答案。
许多年以后,我和你说话
你就站在我的身边
像空气一样,抚摸我的头
还帮我擦干泪水。
那一时刻,我愿意相信
苏宏文已经抵达你的怀里
他比我幸运,死亡让他与你同在
而我只是一名迟到的人。
我对你说,我不想念他了
一份没有答案的想念,实在太痛苦
他已经死了,我还活着
你是活人的神,你是我的神
凡劳苦担重担的人,都在寻找你
死亡不是用来欣赏的
因为每个人都身在其中
谁也没有能力逃出这台戏
每个人都是演员
我们演给魔鬼和天使看
他不是我的观众,我也不是他的读者
在你的眼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啊
其实都是一些可怜的、想休息的孩子。


有段时间,我热爱收集飘落的头发
这样的工作,从婴儿时期就已经开始。
满地的头发作证:生活还没有展开,我就已经老了
一根头发的掉落,仿佛一次小型死亡。
我去问过医生,他说这就是命运
他甚至带着我去河里游泳
指着那些发青的芦苇说
看看吧,这些新鲜的事物
冬天到了,他们也会枯黄
一根枯黄的芦苇随着河流去了他乡。
我说,哥哥,哥哥,不对啊
是的冬天到了,他们会枯黄
但是春天来临,他们就会返青
可是头发凋零,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我知道,我的头发已经被你数过
一根头发的生长,其实都在你的掌握中。
那么,这些年我一直忧愁什么?
为亲人的死亡,还是为一根头发的飘落?
这样的收集工作,有意义吗?
感谢你的垂临
我看见我的问题还堆在路边
一堆像雕塑一样的问题,堆在孤零零的路边
我不是我的答案,他不是他的目的
理性的光芒照耀大地
我以为理性同样可以照亮幽暗的内心。
单薄的皮肤下面,就是黑暗
沉重的肉身,将人们隔离成一个个迷茫的物体
我们有时候看得见别人,却看不见自己
有时间看得见世界,却看不见你。
我以为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貌,以为这就是一切
昨天我还听人忧伤地说,事实上我们不过是一些偶然
偶然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又偶然离开。
我们的来临,甚至比不上一阵微风
风一直随着意思吹,我们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而我们的离去,甚至比不上一朵花的枯萎
花朵死了,明年还会再开
虽然那一朵花,已经不是现在的这一朵。
生命真的是如此毫无意义吗?
当我们低头哀叹的时候,我们同时在呼喊
这不是事实。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每个人都肩负着你的使命。
即使这个世界上的人比现在多出一倍
我们每个人依然不可复制。
茫茫人海中,我永远无法找到一个和我完全一样的人
你只造了我这么一个
我活着,我就是你喜悦的风景
我是你惟一的作品。


有多少人知道这幸福的消息呢?
我曾经是一名词语的收集人
美丽的词语,像尸骨一样遗弃在大地上
我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
不知道词语的主人是谁
现在我满手堆积着词语
不知道献给谁
我既是词语的拾荒者,也是词语的遗撒人
我所有的劳动,是陈旧的,无果效的。
可是,活在这个看得见的世界上
我和你之间,惟一的联系方式,只有祷告
而祷告惟一的工具,就是词语。
我的眼睛看不见你,我的双手触不到你
可是我能够用词语来仰望你。
那些最优美的仰望,都是面对你发出的哀歌
那些最珍贵的诗歌,都是献给你的赞美。
所以我珍惜所有的悲伤
这是我必然的阶梯。
这个世界的确让人绝望
我看着我的爱人远走他乡、最亲密的弟兄夭折
多少人背信弃义,多少人举起屠刀,杀害了自己的孩子。
我曾经在深夜里失眠,在梦里痛哭
我以为只能这样悲伤的活着
直到死亡来临,彻底坠入虚空。
直到有一天,我竟然学会了祷告
在你的带领下,学会了祷告。
我满手的词语,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这一瞬间,我的意义像星星一样
像星星一样出现在夜晚的天空。
我的工作就是赞美你
我用我的词语来赞美你
用我的工作来赞美你。
当我诉说,我看见你在侧耳倾听
你的倾听让我羞愧!
诗歌是关于你的艺术,你在我心里
一个人知道怎样走遍千山万水
可是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走进你。
诗人借助神秘的词语,词语借助神秘的祷告
一首伟大的诗歌就这样诞生!
现在我坚信,诗歌必须与祷告有关
每一个词语,都是你的叹息
真正的诗歌都与你同在
我用诗歌陪你受苦,用诗歌伴你落泪
我的诗歌在写作之前,你就已经看见
所谓赞美诗,其意义就是这样。
赞美,必须赞美
对你的过去不间断地怀想,是一种赞美
对你的未来诗意地呈现,也是一种赞美。
我的诗歌是过去,也是未来
因为你就是过去,你就是未来。
那些在脚底下刨营养的词语,不是诗歌
只是一些转瞬即逝的灰尘
那些不会祷告的诗人,注定不是诗人
诗歌在他们的手里
要么是一种僭越,要么是一种试探。


我是一个多么小的个体啊
几乎不知道怎样发出声音。
那些田间地头的诗句
那些关于偶像的颂词
广场上的愤怒
站台上的反抗
床榻上的女人
与他们有关,但与你无关
词语在堕落,诗歌在异化
爱情成为一门御用艺术
所有的歌唱都送给了虚无。
关于词语,我竟然如此决绝
词语是道,是命令
词语被你掌管之后,词语就是世界。
当我在你的口袋里发现词语
我知道,我发现了原则,发现了体系。
做一名词语的收集人
将是一件多么艰难的工作
别人用过的,我不会用
因为我担心你不喜欢。
啊,我的神,我是你惟一的孩子
所以我的词语必须是惟一的。
我是起初,是过程,也是创新
我要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守着一堆美丽的词汇,顾影自怜。
这一个令人眩晕的日子,终于来临
我看见了你,你是一个大词语
无边无际,无所不在
起初就有你,你成了肉身,你与我同在
我的职业,就是赞美你。
相比之下,女人和爱情太优美,像一声没有形状的叹息
优美是动机,是一事无成的理由。
有人看见了自己,挖掘自己的身体
把骨骼刨开,解剖每一个器官
越过黑暗的皮肤,越过复杂的细胞
人们只能看见自己
那些张牙舞爪的诗歌,就是如此而来。
所以我陷在问题之中,无力自拔
身体是我们的乌有之乡么
我们自己是自己的终极之地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
没有人能告诉我们答案
所有人在问题中迷路
所有人纠结地站在十字路口
不知道前进,也不知道后退
生命被卡在一个由欲望搭成的关口。


为什么我们都是人,却使用不同的词语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散布那么多不同的语言
为什么人们的哭泣都是一样
纸上的文字却截然不同。
这是我们的障碍,还是我们的福音?
词语太多啊,我的收集太缓慢
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求你告诉我。
世界的困境,就是语言的困境
身处其中,我应该承担怎样的角色。
我想起了巴别塔,想起我们天各一方
有人上升,有人坠落,有人像灵魂一样滑行。
都说这个世界人潮汹涌,
可是在更加汹涌的思想面前
我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因为我看见了孤独。
我身无一物,我去意模糊
但是你给了我一套惟一的词语,你是词语的主人
我的责任是找到这套词语,把它写在纸上。
夜色垂临啊!仿佛你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现在我开始写作,写一首诗歌给你。
我的信心倍增,我的词语成群结队
在我还没有写出来之前
你就知道,我将要写出的诗歌
不是那些随波逐流的叹息
而是我的生命在你的怀里慢慢流淌。
夜已经深了
我要用清水擦拭身体
在自己的房间里和你说话。
一个软弱的人,在这个幽暗的世界上
要把所有的词语献给你。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
这是我的诗歌,是我的词汇,我的工作
在人间没有人倾听
但是当我说话,当我开口祷告
你听见了。

来源:蔚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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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已故的亲戚朋友,不管是年轻还是年老,只要他们心里已接受福音,心里就不会那么悲戚,因知道他们已到了更美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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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时时称颂耶和华.赞美他的话必常在我口中。" (诗篇 3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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