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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在一夜间盛开——谈电影《入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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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七路

在《论语·先进》里,有一段很有意思的话。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未知生,焉知死?

子的意思,用通俗的话讲就是,活人的事情都弄不清楚,何况这死人的问题!不过,换个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我觉得未尝不可。那就是未知死,焉知生?而且,还大有可能牵引出更睿智的哲思,品尝到更深长的意味。难道不是麽?探究为什麽活,必须先正视死——只有对终极目标有了答案,能正视与超越死亡,人生才能不过於灰暗,才能建立起对生命的渴求与尊严。驻足在至暂至短的人生中,也才会有安慰和盼望。



81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入殓师》(Okuribito),就是一部关於死亡问题的电影,很唯美。泷田洋二郎执导、音乐大师久石让配乐,温馨动人的大提琴,轻喜剧的表现手法,贯穿整部电影,温情脉脉,又有很大的张力。整部电影行云流水,那说不出的感觉荡漾在人心口,一圈一圈地慢慢漾开,最後直到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民族如果无法正视死亡,也就无法正视鲜活生命。中国历来对死亡有著极端的看法。生命的个体在轻忽中被遗弃,美丽的死亡只寄托在诗人的辞赋里。国人对死亡总是有些忌讳,或是根本不敢正视,所以《入殓师》这部电影的译名一改再改。在香港上映时,名字是《礼仪师之奏鸣曲》,在台湾上映时,片名改成了《送行者礼仪师的乐章》。其实,平实的《入殓师》是最好的名字。

影片的一开始就是雾气霭霭的天空,像是人生的迷茫,没有方向,没有梦想。这不仅仅是失业的小林大悟再就业的内心挣扎,更是人生的一种折射。

交响乐团大提琴手小林,因为乐团解散,变卖了高价买来的大提琴,带著温柔的妻子,回到乡下妈妈留下来的家。虽然,家有些简陋;虽然,小林的父亲在小林小的时候就和别的女人私奔了,但家毕竟是家,曾经的温暖像老唱片的歌声一样,缓缓倾泻,让人不由地生情。



小林的妻子温柔娴静。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种夫妻之情很是让人感慨。小林因为私自花巨额买了大提琴,等到要变卖的时候才和妻子说,妻子有些生气,但仍很淡然,然後辞去工作和丈夫来到乡下。

如果这是一部中国电影,妻子大多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後两个人悲愤地离婚。如果是韩国电影,大概男人和女人一起浪漫地吃个饭,花掉最後的积蓄,然後双双殉情。然而这部电影中妻子的顺服,就像圣经中讲到的,夫妻间婚姻神圣的契约男人愿为爱女人而死,女人愿为顺服男人而生。

加缪说过,只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死亡。小林找到的新工作——入殓,面对的就是死亡最直接的表现形式,一具具的死尸。

小林第一次接触的,是一个腐烂两周的尸体。对死亡的畏惧和对死尸的厌恶,使小林觉得自己也变得肮脏不堪。他呕吐,他在澡堂里拼命洗刷自己,洗的已经不是身体而是灵魂。小林开始逃避,去看逆水死去的鱼。他陷入一种虚无中,死既是宿命,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老人说,是自然定理,人天生就是这样。人很自然地活在这种虚无中。

人在死亡面前找不到生的理由。生或者死,都没有意义和安慰。



而小林看到了社长对死者尊严的维护,一丝不苟,温柔且不失体面。死去的人不再是一具尸体,变成了鲜活的生命,像花儿一样,倔强而美丽地在风中摇曳到最後的芬芳,定格在那庄重而美丽的静谧中。泰戈尔说,你引导我从我白天热闹的旅程去到黄昏的孤寂,那种黄昏的孤寂也许是对死亡最好的诠释。

小林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找到了可以让自己委身的职业。或许这已不是职业,而是一种使命。当小林决定为之委身的时候,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妻子,丢下了肮脏,回了娘家。人对死亡,竟都是如此地恐怖。

个冬天变得特别冷。小林继续著入殓的工作,看到一幕幕的生离死别,看到最後亲情的谅解。在见习的这段时间中,他看到了美女(其实却是男儿身),他看到死去的母亲留下年幼的女儿,他看到寿终正寝的爷爷,後辈以尊敬、爱戴献上亲吻┅┅一切的一切,让小林对死亡和生命有了更深的认识——对死的敬畏和对生的渴望。



电影的高潮,在於诠释澡堂老板的葬礼,以及小林为自己的父亲入殓。在澡堂老板那里,我们看到了死亡的超越。那个老人这样感叹死可能是一道门,逝去不是终结,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总会再见的。老人超脱而旷达,真正做到了对生死的透悟。

为父亲入殓的时候,一开始小林不肯原谅父亲。然而在为父亲剃去满脸胡须,为父亲洗去一身红尘的疲惫时,他看见父亲手中的小石头,那是儿时父亲对他的承诺,只是承诺变成了伤害。在死亡面前,伤害也只是一种过去。小林原谅了死去的父亲。怀孕的妻子在一旁(她接受了丈夫入殓师的身份),暗示著生命的一次新的征程。

对於生和死,圣经诠释得最为美妙,圣经中讲的是出死入生,不仅仅是知道死亡,也知道生的盼望,知道我们本是客旅。对死亡无惧,才会有生的勇气,也正是未知死、焉知生。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在一夜间盛开。

春天在酝酿著生命,大地上的行者在继续。

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与疑虑,

去追逐那无家的潮水。

因为那永恒的异乡人在召唤我,

他正沿著这条路走来。



作者现住中国,网路文字编辑。

本文选自《海外校园》117
最后编辑齐鲁 最后编辑于 2013-03-16 19: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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