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的解药在哪?——评复旦投毒案
王敏俐、沈颖
死刑能否使他们摆脱绝望?
2月18日,复旦投毒案一审宣判林森浩死刑,受害方父母坚决要求判死刑,杀人偿命。他们无法接受儿子竟因愚人节的玩笑被室友故意毒杀。
被告人林森浩父亲曾发给黄洋父亲两条短信求情,称不孝子未经世事,在愚人节开这玩笑铸成大错,表示歉疚并请求谅解,自己也是个苦命人。 黄洋父亲表示,不要求赔偿,也不需要说对不起,坚持杀人偿命。但死刑能否使这两个家庭脱离绝望?
2013年11月27日上午,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复旦大学医学院学生林森浩涉嫌以投毒方式故意杀人案公开开庭。
当年3月31日,林从实验室里偷取了二甲基亚硝胺,在宿舍的饮水机中投放了二甲基亚硝胺,最终导致黄洋中毒,多器官损伤死亡。
黄洋,复旦大学2010级硕士研究生,刚刚获得直博的机会,死时方27岁。林森浩也同样出色,风华正茂,曾经5次获得奖学金,其中1次是国家级奖学金。
公开亮相的林森浩给人的印象是“很冷静”。据检察机关起诉,林森浩因琐事与室友黄洋不合,怀恨在心。
在庭审过程中,林森浩对于公诉书所提到的投毒过程没有异议,但对于因琐事将黄洋致死的指控表示否认,令人更为震惊的是他自述的杀人动机透出的对生命的淡漠——“投毒行为源自一个巧合,黄洋说了一句愚人节到了,他要整人,林某看见他的样子觉得他会整自己,林某心里想到‘好,那我就来整你一下’”。
“黄洋聪明、优秀,但有些自以为是。和自己的性格、价值观有较大差异。但两人并没有太大矛盾,只是对他有点看不惯。”
事发后的4月5日,林森浩在微博中谈及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并称“带种的就来真的”,“出来混,就不要怕死”。
黄洋患病后,表现冷静的林森浩还给同处一室的他做了胃和肝脏的B超检查,并且告知检查结果均没有问题,“当时还特别强调了一句肝是没有问题的,是因为心虚。”
林森浩认为黄洋所喝下去的剂量很少,不足以致死,并且实验中的大多数大鼠并没有死亡,越到后面越生龙活虎,现在只是生病的一个反应。
在黄洋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后,林森浩说,“自己还怀着侥幸心理,估计他不会死的,和同学一起去看望了他,但出于心虚,不敢和他说话。”
值得注意的一个细节是,林森浩在庭审中提到,他曾看过报纸报道朱令案,但没有破案!这给了他一个直接刺激!
的确,如果不是林森浩投毒黄洋,让人自然联想到清华的朱令,她几乎已被遗忘。
1994年和1995年,清华92级化学系女生朱令因铊中毒落下严重后遗症,瘫痪在床。几近完美朱令从小就学习钢琴,15岁时开始学习古琴。1992年,朱令考取清华大学化学系。过去的同学回忆:“她(朱令)的优秀是自外及内的,是全方位的,迄今为止,我还未曾见过如此完美的人。
天生丽质的她有着明亮的双眸、白皙的面庞,加上高挑的身材、高雅的举止,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辅导员甚至曾经建议她参加礼仪大赛。”
朱令,当年的美丽少女,今日却变成一个臃肿超重的40岁重度残疾人,心智似乎只有六七岁,生活无法自理,整天坐在轮椅上。
大多数时候,朱令总是独自静坐,彷若陷入沉思,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细心地为朱令擦去嘴边的涎水。
“19年来,支撑我们的力量是:令令还活着。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我们就要让令令有质量有尊严地活着。希望通过加强锻炼,令令能够慢慢好起来,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朱令被投毒案疑点重重,以无解结案,凶手仍逍遥法外。近20年后的黄洋案,令网络掀起了如火如荼的又一轮朱令案全民总动员追凶,不过到如今仍是不了了之,令人叹息。
心毒还需心药解
20年过去,两宗相似的名校同学间投毒案,对于投毒者和被害者,青春竟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那要命的青春年华。2014年1月14日,朱令案还未破,黄洋案还未判,广西某艺术院校又发生了女生涉嫌向室友投毒的案件。
看不见的嫉妒与仇恨,一次次把花样年华的青年男女一步步推上亡命之路,中毒的不只是受害者,而是整个青春的世代,一个投毒者本身,他/她的心灵早已被幽暗剧毒所吞噬。
复旦投毒案被告林森浩在看守所10个月,他说:这段时间在读文学经典。由于理工科的书读得太多,思维太直,不懂得拐弯,做事不计后果,不会考虑别人感受。这是导致投毒主因。被污染的灵魂并不只是人文学科的缺失这么简单。
心毒需要心药解,面对人类心灵的困局,心理学大师佛洛伊得曾大胆推论:一种疾病的后面往往隐藏着另一种疾病,不只如此,他大胆推论:身体、精神官能的失序,反映出一个人心灵世界的破碎。
我们无可奈何的将我们心灵的状态,反映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身体上,人际关系里:一颗温暖而幸福的心,带出充满爱意的人我关系,一个强烈自卑又自傲的心,带出玉石俱焚的人间悲剧。
一种疾病的后面往往隐藏着另一种疾病,人类心灵世界破碎背后的关键因素:我们背离创造我们的上帝,我们摆脱不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罪行:
自我为中心使得人类的理性、意志与情感都被扭曲,我们不当笑而笑,我们在罪恶中找快乐、无视自私行动对自己与他人身心灵所可能产生的巨大伤害。
复旦大学医学院的公布栏上,在投毒案发后贴上了曹植的诗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人类史上的第一宗谋杀案记载在圣经的创世纪之中。当人类始祖亚当夏娃任意妄为,被赶出伊甸园之后,生下了该隐和亚伯俩兄弟。该隐因为嫉妒的缘故,在田野间起来打他的弟兄亚伯,把他杀了。
从该隐亚伯的悲剧繁衍至今,人类依然活在“你不死,我就不能活!”心灵的魔咒里,我们常常在问,这些投毒案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真相是:作为一个有罪有限的人,我们常常战胜不了心中的嫉妒与仇恨。
许多时候,我们所恨的,是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们的同侪、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室友、我们的配偶,因为他们就像是一面镜子,时时照出我们心灵的痛处,直逼我们面对内心的扭曲,更多时候,能伤我们最深的,是最懂我们的人。
想想我们和同事、和配偶、和孩子吵架时所说的气话吧!那些决裂的语句、恶毒的诅咒、蔑视的态度,我们何等容易,就在气头上说出“真恨不得杀了你!” “真该在你一出生时就把你掐死” “你死了倒好!”
这样的残忍话语,愤怒之时,我们言语,我们的行为,再再显示出,我们正如该隐一般,满溢着杀人的毒气。
中国的历史,并没有教导我们如何去面对仇恨,课堂的教材,也没有办法疏导我们免去嫉妒和仇恨。与西方杀手不同,我族人似乎亲睐最阴霾的一招“暗中投毒”。
千年以降,从后宫嫔妃投毒相残,到薄谷开来投毒尼尔`海伍德,再到如今的校园同室毒杀,似乎所中的是同一味剧毒名为“心毒”。
其实,我们本身就是活在一个毒性浓厚的生活氛围里,在私欲泛滥之下藉著污染的空气、水与食物彼此互相残杀。斗争的基因在文革时期深深注入国人的血液。我们到底是龙的传人,还是毒蛇的种类?
表面上没动手杀人,但是我们心中的自私依旧蔓延、恨意未曾减去,这就是为什么,圣经里说到:凡是恨自己弟兄的,就是杀人的。
从林森浩的微博中可以看出,毒钩早已在心中潜伏许多年,嫉妒、虚荣、争竞、恨人、计较(有个细节说,饮用水平摊,他觉得自己喝水少不愿意,造成与同学间矛盾)。
愚人节的“整人游戏”背后,这些内在的看不见的罪长期累积潜伏,在他心中形成了一股黑暗势力和黑暗王国,尽管表面他是一个严谨守则的优秀青年,这两种不同的力量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张力,让他始终处于压抑与冲突之中,直到黑暗的势力胜过了向往光明的一面。
而他跟自己的战争反映出他一直被他个性中软弱的一面纠缠,任何目前教育中的精英价值观、出人头地、学业优秀、事业有成,都不能使他胜过里面的幽暗。
健康的自我价值观不在于天赋、才华、聪明或美貌,而是关乎身份的问题。健康的自我价值观来自于知道自己是谁,我们需要归属感、恢复自我价值、力量和自制。
所有犯罪都是为了满足这些需要而产生的错误行动。愈接纳真实的自己,生命便越成熟;生命越成熟,就愈能做正确选择。
投毒的林森浩曾在网上写下这样的一段话:“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积极向上的年龄,我却有着一颗担子很重的中年人的心。我的青春被狗给吃了!”
其实,狗并不吃人的青春。但是我们心中的恶毒与恨意却像吼叫的狮子,四处寻找可吞吃的人。
从朱令案到复旦投毒,提醒我们,我们常常战胜不了心中的嫉妒与仇恨。在一个全黑的房间里,唯一驱走黑暗的方式,是让光透进来;在我们内心挥之不去的深处阴影,唯有让真理之光、饶恕之光照进来,我们的痛苦才得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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