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造西非伊甸园
-记妮可.杜曼女士
人生天路
文丨徐俊
进到村子里教酋长垃圾分类的妮可,被恶性疟疾和喷射性痢疾折磨得不成人样,被送回美国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三年后,她独自回到污水横流、空气里充满腐臭味道的西非,这次她不仅要推广环保项目,还开办了一家有机农场,要把美国超市里的常见蔬菜搬到塞内加尔。
2018年春天,我认识了妮可·杜曼姐妹。她在2005年从美国去到非洲塞内加尔。当她如数家珍地告诉我,她如何在当地建立环保样品城市、种植有机蔬菜,亲手把一片不毛之地变成世外桃源的经历,我禁不住想要探寻她的人生故事。
从教酋长垃圾分类开始
妮可出生在纽约长岛曼切斯特小镇,那里有沙滩、大海和豪宅。妮可的父母家境不错,在妮可六周大时,因事业需要举家搬迁荷兰。五岁时,他们一家返回康州的威尔顿。这个小镇与著名的格林威治相邻,距纽约大约40分车程,是风险基金投资家的大本营。
妮可16岁那年,在美国公理会重生得救,受洗成基督徒。她在路易斯安那州杜兰大学学习历史和政治科学,后来又分别获得环境和成人教育的硕士和法学硕士。1993年,父亲因癌症去世,带给妮可深深的震撼。父亲一生叱咤风云,给家庭带来许多财富,死后这一切都变成了虚幻。她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不枉费自己的人生?
法学院毕业后,妮可进入佛蒙特州政府工作。她教导学生如何保护空气和水源,帮助议员们制定环保法律。然后不久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并不适应政府的行事风格。她的男友,后来成为她第一任丈夫的乔,他们在一个部门工作,都想改变世界,都对现状感到厌烦。2005年,妮可40岁时,他们决定参加美国的志愿者组织和平工作团,前往非洲义务服务两年。
当他们自费来到塞内加尔,眼前是肮脏的村庄,裸露的大地上没有任何处理的垃圾随处可见。牛羊粪便、塑料瓶子、垃圾袋和生活排泄物混合着黄沙,在干旱的大风挟裹下,带着扑鼻的臭味向人扑来。妮可的胃肠一片翻江倒海。
简单安顿下来之后,妮可去首都达卡买了21个三种颜色的垃圾桶。她劝说村子里的酋长要对垃圾进行分类。常年以来,村民们习惯一出小茅屋,就把所有的垃圾倒在黄土地上。妮可口干舌燥,却收效甚微。她转而从妇女着手,教她们把垃圾分类:生活垃圾处理成肥料撒在田里,庄稼长得更好了,村庄的卫生条件也得到了显著改善。
正当妮可的工作初现曙光,突然有一天她觉得浑身沉重,连眼皮都睁不开。她在帐篷里昏睡了两天。乔精心照顾她,她却还是无法起身。被丈夫送到达卡医院之后,她确诊患了恶性疟疾,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出院。
虽然妮可在一个村庄获得了成功,但是塞内加尔有成千上万这样的村庄。人们穷得衣不蔽体,没有钱去买塑料桶、修沤肥池,连简单的运输工具都没有。怎么办?在美国大使馆的帮助下,妮可和丈夫以塞内加尔地方政府的名义向欧盟申请了一笔小额款项,用于购买塑料桶和其他必需的设备。很快有29个村庄开始进行这项环保计划。
妮可想要申请更多资金推广计划,疾病却再次击倒了她。经历了两天上吐下泻,严重脱水的她被送进医院输液抢救。在非洲,食物和饮用水的卫生无法保证,缺乏抵抗力的人只要不小心吃了一口污染的食品,就可能引发细菌性、寄生虫性痢疾,甚至霍乱。
大使馆的医生严肃地对乔说:“妮可不能在塞内加尔呆下去了,必须立即送回美国。”脱水、高热、昏厥,喷射性痢疾将妮可折磨得不成人样。回到美国后,经过抢救,输液、抗菌、营养治疗,她终于脱离了危险。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非洲
美国和平工作团总部邀请她担任团干事,负责安排志愿者去西非。这是一份理想的工作,她除了可以继续帮助非洲人,还可以和丈夫在华盛顿特区快乐地生活。此时她的丈夫积极投身于政治,她和丈夫同出同入,帮助丈夫成功当选为佛蒙特州的美国国会众议院议员。
有一次,她回到塞内加尔首都达卡,和美国大使馆的经济文化代办一起举行培训班,西非20多个地区的和平工作团都派代表前来。妮可编写教材,教授如何垃圾分类,如何制造有机肥料,直到每个学生都学会了这套技术。
她还负责安排学生交换活动,让美国和西非学生交换到对方家庭居住一年,了解对方国家,培养跨文化的青年领袖。麦可是马里兰一所高中的毕业生,他被一所很好的大学录取,却对自己的人生毫无打算。他最喜欢的就是玩电脑游戏。无奈之下,麦克的父母找到妮可说:“请你带麦克去非洲体验一下那里的生活。”
妮可在塞内加尔
麦克住进了没有电没有自来水的非洲寄养家庭,和他们一起在河里洗澡,一起吃用手抓的饭菜,一起去露天集市上买那些没有冷藏、宰杀后在太阳底下挂了几个小时的牛羊肉,和当地孩子一起坐在简陋的教室里学习法语。这段经历让麦克突然开窍了,他告诉妮可说:“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我亲眼看见我的同伴生病,我亲眼看见非洲的孩子和大人们缺医少药,我要成为一个医生,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改变他们的命运。”麦克真的进入了医学院,毕业后积极参与非洲的医疗事工。
妮可亲自考察每一个寄养家庭,多次带领许多年轻的孩子来到塞内加尔,安排他们去遥远的山寨,去麻风村。她不能呆在华盛顿指挥这些孩子,她想回到村庄里脚踏实地做些什么。于是她向丈夫谈起她的想法,迎接她的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妮可知道,乔不愿意回去,热衷于政治的他想要继续自己的事业。
当妮可忍不住再次和乔谈起,乔只好直截了当地说:“妮可,这三年来,我看到你非常不开心,我知道你的心一直在非洲。但你想过没有,你的身体不允许继续待在那个缺医少药的环境。”
妮可想起达卡附近的一个牛羊市场,遍地的血水和丢弃的牛羊内脏皮毛,形成一个巨大的暗红色沼泽地,混合着黑色的泥浆,直接流到海里。许多孩子在污水中游泳,渔民在其中打鱼,捕获的海鲜直接出售。“你也去过那个有名的牛羊市场,遍地污水在制造无数的疾病,我想去帮助他们。”她鼓起勇气对丈夫说。“我没有办法阻拦你,但我不能跟你去,我有我在美国的责任。而且我不能把我们的生命丢在那里,我们将来还会有孩子,你难道愿意把孩子连同他的未来都丢在塞内加尔吗?”
结婚六七年却一直不能怀孕的妮可,已经去医院检查过。医生的最终诊断是原发性不孕。得知自己终生无法生育的妮可,含着眼泪对丈夫说:“乔,对不起。医院诊断我终身不能生育。非洲的那些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能改变他们的生命。”
最终离婚后的妮可孤身一人回到塞内加尔。美国大使馆给了妮可支持,欧盟为她提供资金,她来到塞内加尔的一个小城市重新开始环保项目。在当地政府配合下,她大力推广垃圾分类,分别处理食品垃圾、塑料垃圾和金属垃圾,建造堆肥设施将食品垃圾变成肥料,种植玉米、花生和蔬菜。在这个样板城市里,漫天飞舞的塑料袋、发出腐臭味道的牛羊内脏皮毛都不见了,河流和水井变得清澈。
妮可的计划为当地创造了42000个工作岗位。联合国专门派人推广妮可的方法。经过两年的时间,他们在几十个亚非国家推行这种环保方法,为当地人带来了清新的空气和实实在在的收入。
可是当欧盟派人对项目进行审计,发现市长贪污了大笔资金。市长却将责任推给妮可。当地官员钱到手后就不再督促市民。没有政府的监管,人们很快就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垃圾重新堆满街道。妮可只好再次收拾行李离开,聊可宽慰的是其它的城市和国家还在应用她的方法。
有机农场种出了进口菜
难道又要打道回府?这时一个身影映入了妮可的脑海。他的名字叫做马玛窦,一个身材高大的塞内加尔人。这几年来,他以高超的谈判技巧陪着妮可在塞内加尔各处奔波,也和她一起尝过失败的滋味,也一起喝当地的高粱酒庆祝。
相同的愿景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婚后妮可拿出毕生的积蓄一万五千美元,在马玛窦的穿针引线之下,在郊区购买了一块5英亩的土地。他们建立了塔奥农场,计划发展有机农业,在当地种植无农药无化肥的蔬菜水果。
他们白天将满地的树桩一棵棵挖掉,晚上住在帐篷里。灌溉水源是农场的关键。他们需要一口井,专业公司要价一万两千美元。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只有自己动手。几个工人一直挖到了27米,依然没有找到水。
妮可和丈夫又去请了一位专业人士探测水位。但是挖到了30米的时候,仍然没有动静。“这次真的完了,没有钱没有水,有的只是满地的树桩。”无奈之下,妮可回到美国,向亲戚朋友募捐,最终凑够了打井的费用。打井公司在77米深处打出了一口带甜味的水井。妮可感谢神的恩典,有了水才有培育生命的可能。
他们在黄土地上种下欧洲和美国常见的花椰菜、雨衣甘蓝、洋芹、抱子甘蓝等蔬果,以前当地只能靠进口满足需求。有些品种在炎热的气候下长不出原来的样子,他们就摸索新的种植和食用方法。他们邀请了亚利桑那大学农学院的教授实地指导。教授告诉他们,当地农民经常把三、四种杀虫剂混合在一起,因为虫子有了耐药性,一种杀虫剂杀不死。而且他们常常撒了杀虫剂后一两天就收割,所以当地自产的蔬菜,农药残留量很高。
在专家指导下,他们坚持不用任何化肥和农药,采用草料和树叶沤肥,用带有挥发性的植物浸水来驱虫,甚至用蚊帐覆盖来防虫。妮可还筹钱建立了无菌无虫的暖棚。因为当地气候炎热,蔬菜生长期更短,农场两三个月就可以收获,一年可以收获四次。
当妮可的产品送进塞内加尔的超市,顾客供不应求,妮可才发现仅在达卡就有超过一万五千名欧洲和美国侨民长住。妮可在初步成功的基础上开办农业培训班,免费提供住宿和饭食,每三个月一期,向当地农民提供种植技术,还允许他们使用妮可农场的名字包装产品,送到达卡各大超市。她既提供了就业,又保护了环境,为当地人带来了生机。
把希望传递给更多年轻人
自从2017年以来,共有70位来自欧美的年轻志愿者自费来妮可的农场工作一个月、半年甚至更久。许多人的人生彻底改变了,变得不再那么自我中心,勇于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
2018年8月,卡利尼娜第一次从瑞士飞来,大家围坐在小院里的木桌旁,品尝新鲜的蔬菜、芒果和果酒,整个院子弥漫着果树淡淡的香味儿。这里所有的家畜都是散养的,每天她要去牛棚挤鲜奶,去鸡棚捡刚下的蛋。被深深触动的卡利尼娜,决心和出生在冈比亚的男友一起在西非建一个有机农场。除了自己打工赚的钱,做建筑商的父亲还资助了她一笔钱。她告诉我:“我感觉在瑞士好像一个陌生人,这里才让我有家的感觉。”
妮可的事迹感动了我们。“非洲哭泣”基金会从2019年开始和妮可合作。随着农场规模的扩大,她缺乏足够的宿舍培训学生。我们双方立即签署了合作协议,共同培养塞内加尔学生,由“非洲哭泣”基金会免费提供学生宿舍和饭食,学生们学习结束获得结业证书后回到农场实习。
我问妮可:“你为什么甘愿在这个黄沙遍地,污水横流的地方献出你的青春年华?你要是回到康州格林威治小镇,那里有你的朋友和家人,你可以找到一份工作,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她沉思了一下说:“是上帝的呼召让我来到这里,是塞内加尔人民提供了我在这里成长成功的土壤。在非洲,我只要有很少的一点钱,就可以对人类做出很大的贡献。但是如果我回家,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维持生存而已,我的个人生活就失去了目标和意义。我要把一切都献给非洲,在这个世界上我和丈夫都没有孩子,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塞内加尔人民的,我们离开人世以后,我们的财富依然会留在这里发光做盐,许多人将会从我们留下来的财产受益,想想这些,我的心充满了甜蜜,我这一辈子真是值了。”
妮可在2005年40岁时去到非洲,她无怨无悔地做自己的梦,成为真实自己的人,去追寻自己多年漫寻不着的心灵故乡。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不再回来,她不愿意蹉跎自己。她的生命启示了我,为了寻觅人生的意义,能行动的时候,就要毫无顾忌地去奋斗,这样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我可以骄傲地说,我追求过,我奋斗过,我绝不后悔。
突然我有一种沐浴在清晨冉冉升起阳光中的感觉,天地蓦然变得崭新,又高又广,我好像又获得了一次新的生命,我像呀呀学语的婴儿那样重新学习,我逐渐枯萎的爱心又重新鲜活,她让我打开眼睛,用新奇探索的眼光和心态去重新发现和认识人生,我将不再老去。
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赚多少金钱,而在于如何实现你的价值?如何达成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真正的美丽,不是青春的炫耀,而是有深度爱心的锦绣心灵。人生一世,总有一个追求,有一个盼望,有一个愿意为之活一遭,乃至愿意为之献身的东西,这就是人生的价值。真正的幸福,就在于追求人生价值。一个人如果只会索取,纵然有万贯家财,可以尽情享受吃喝玩乐,但是眼睛一闭,就会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如果我们都像妮可一样,放弃俗世红尘的喧哗和荣华富贵,住进自己亲手建造的桃花源,每天伴随大自然的天地万物,倾听大地天空的脉搏跳动,自己心情舒畅,又给别人带来快乐,还改变别人的生命,既爱人又爱己,这是何等的幸福!这样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妮可是我的榜样,她催我前行,将余生献给非洲人民。我亲爱的读者,希望我们一起思考和努力,对周围的每个人都献上一束爱心的鲜花,织成一个美丽的天空,来照亮人性和生命追求的苍穹。什么是幸福?这就是幸福。
来源: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