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潜心于美，会碰触最深的黑暗
原创 刘树鹏
在国外文学中，我一度非常喜欢日本文学。
从松尾芭蕉、小林一茶的俳句，到清少纳言、国木田独步的散文，再到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的小说，都充满了对自然和生命的审美情趣。
然而，沿着这条美的小路一直向前走下去，就会碰触到许多骇然的事物---毁灭、黑暗和死亡。
芥川龙之介、太宰治、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在日本，有太多把美作为生命最高追求的作家选择了自杀。其中太宰治曾经五次自杀，直到最后一次，终于和一名崇拜自己的女子沉没玉川上水，遂其所愿。
太宰治喜欢花之美，但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那朦胧的花香总让我按捺不住，我总会像狂风一样将花儿折断，撕碎花瓣，揉成一团。我忍不住流泪，将花瓣按在唇间，嚼得稀烂，放在木屐下践踏。”
《金阁寺》是三岛由纪夫的代表作，在这篇作品中，揭示了三岛本人对美的看法。
“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阁寺更美的了！”在小说中，这是父亲常对沟口说的话。
沟口出生在一个贫穷荒凉的地方，天生结巴，孤僻自卑，不愿意和别人接近。他的脑海中，浮现着金阁寺的美，这成了他精神的最大安慰。
沟口曾追求过一个貌美的少女，但是遭到对方嘲笑和拒绝。为此，沟口甚至希望这个少女死去，“盼望我耻辱的见证人杳然消失。”
后来，沟口遵循父亲的遗愿，到金阁寺当了一名僧徒。曾经日日向往的美景，展现在他的面前。金阁寺真实的美，更让沟口沉醉其中。
此时正值战争之际，美国飞机对日本本土开始轰炸，沟口认为金阁寺不会幸免。他想象着金阁寺遭空袭燃烧的模样，由于这种悲剧的美，金阁寺在他心中更加辉煌灿烂。
然而战争结束了，金阁寺却没有焚毁，“而且它还像夸耀似的以其美的永恒性展现在他的面前。”
但在沟口的心灵深处，金阁寺仍然继续崩溃着。
终有一天，沟口目睹了住持嫖妓之事，他的内心深深为美与丑的对立、为肉体之卑劣而苦恼。他抱着毁灭自己的想法，放一把大火，把金阁烧为灰烬。
在小说中，三岛由纪夫详细描写了沟口纵火的心理：
烧毁我的火，也定会烧毁金阁。这种想法几乎使我陶醉。在遭受相同灾难、相同不吉利的火的命运中，金阁和我所居住的世界一元化了。尽管金阁坚固，却与我的脆弱而丑陋的肉体一样，拥有易燃的碳素的肉体。这么一想，我似乎可以把金阁藏在我的肉体里，藏在我的组织里，然后潜逃，就像潜逃的盗贼把昂贵的宝石咽下，然后隐匿起来似的。
三岛由纪夫一生追求美，一生为美而苦恼。结合自己的人生体验，他说过一句极为深刻的话：“只潜心于美，便会碰触到最黑暗的思想。”
1970年11月25日，三岛由纪夫在写完《丰饶之海》第四卷后，剖腹自杀。
美是人类所喜爱的事物，但美不能脱离生命之道而单独存在。背叛真理的美，便会在黑暗中灭亡。
中国教育家蔡元培曾提出过“以美育代替宗教”的设想，美岂能成为灵魂的终极归宿？
不要说世界文学史，单是在中国文学史上，如顾城、海子、戈麦......有多少对纯粹之美顶礼膜拜者走向绝路？
在终极意义上，美和善融为一体，密不可分。真正的美并不仅仅取悦眼目，而是引导灵魂攀登至高国度的路标。
至善者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愿意人成为祂荣美的殿。当人类背叛祂，邪恶便会披着美的外衣登堂入室。
如金阁寺遭火焚毁一样，邪恶主宰人的灵魂，带来的只能是生命的毁灭。
来源：诗意恩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