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在我家
天光云影
从我记事起,我的姥爷、我的奶奶,他们虔诚的信仰就令我记忆深刻。
我的姥爷
我姥爷言语不多,脾性温和,干净利落,印象中极少麻烦人。小时候我见他时,他总是满面红光,总是穿着白色布袜,安静地坐在炕头一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年老时,身体器官没什么大碍,医生放下听诊器说,他的心脏脉搏依然强而有力。他是安然离世的。对于一个饱经沧桑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幸福的终结。
多年前,从我母亲手里得到一份我姥爷的手稿,是他亲笔抄写的一本小册子,其中有几篇有关圣经或灵修方面的短文,和几首带有简谱的赞美诗。纸已泛黄,边角已磨毛。蓝黑色墨迹,钢笔书写。字迹极工整,蝇头行楷。我猜是在那个信仰不很公开、信息技术不发达的年代,对于难得一见的生命吗哪,唯有手抄是最好的保存方式。
我和我姥爷生命重合的时间不过23年,和他见面也不过是可数的几个假期里的几天时间,况且每次回去我都在玩耍,和姥爷的交流并不多。所以,一直觉得和他有些遥远,又有点陌生。
直到我拿到那份手稿,便莫名觉得姥爷就在眼前,在我身边,是一种内心不能抗拒的亲切与亲近。我能从手稿中读出他当年手抄时的安静,也似乎看见他得到这些灵粮时的饥渴与爱惜。然后我就想明白了他常常安静、八十多岁的心脏依然跳动有力的答案了。
我的奶奶
记忆中,我奶奶总是一身黑灰色斜襟布衣,头戴一顶黑网小帽,天冷了就扎一块褐色头巾,一看就是旧时代妇女的装扮。
小时候我常跟她一起睡,可每次都不能一觉到天亮。晚上她有很长的晚祷,然后脱衣躺下再打两个哈欠;凌晨(我觉得应该是5点左右甚至更早),她总是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然后开始很长的晨祷,直到我再次醒来她才结束,然后会小睡片刻。有很多年我都想不出祷告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我奶奶其实识字不是很多,圣经却不离手,那是一本厚厚的竖排版繁体字黑色硬皮书,里面有很多用红蓝铅笔勾画的经文——她都读下来了。
奶奶常常哼唱福音歌,是那种带着口音的拖调。我自小听得最多、学会的第一首就是“小朋友啊,请你信主吧,他为你我钉在十字架……”
她有一台使用了好多年的收音机,因为质量或信号原因,她总是得趴在收音机前面,用耳朵贴近喇叭才能收听空中福音。
在她心里有极多惦记的人。因为我曾竖起耳朵听过我奶奶的祷告,一个一个的名字天天被提及。她所记挂的人,已经不局限于她的常居之地,连我家的左邻右舍,她都常常问候代祷。直到她96岁临去世的那年,她还向我询问我家这边她所惦记的情况。要知道我们两家距离二三百公里。
有一年冬天,我奶奶在我家。她指着窗台上刚开的一朵花跟我说,上帝造的万物真是好。那时的我还从没有读过圣经,并不理解她为何说此话。
我奶奶一生没有得过大病,生命之灯燃尽了便安然去世。准备盖棺下葬时,我们孙儿孙女最后瞻仰遗容,看见她面容平静,犹如熟睡一样。
有很多年,我一想起我奶奶,脑海里就浮现一个场景:在浓雾笼罩的清晨,在田头小路上,她穿着那身黑灰色衣服,扎着裤脚,手拄一根木棍,往教会的方向走去……
尾声
我相信,他们心里的执念就是那不见之事。
人已远逝,他们活出来的生命依然对后代产生影响。有形的资财终会消逝,唯独刻进眼里、刻在心上的是永存的。他们就是上帝放在我生命里的见证。
摘自《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