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伟成的故事
张良慈
「我的名字叫做 Jeremy, 我有两只咖啡色的眼睛,我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我的心重重一击, 没有人告诉他右眼是瞎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正当发愁之际, 一个很强烈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带伟成去教会 ! 」
令人震耳的坏消息
伟成六、七个月的时候, 我和丈夫发现伟成老是斜着眼睛看东西。 于是, 我们带伟成去卫生所与家庭医师见面, 并透过家庭医师的建议和转诊信函, 向威灵顿公立医院眼科提出申请检查。一个月后, 我们战战兢兢地到了医院, 由眼科主任医师Dr. Hailliwell检查伟成的眼睛。初步检验结果, 发现伟成右边的眼睛里呈现乳白色水液, 医师马上安排另行检查的时间。
这次伟成必须进入手术室, 护士帮他做全身麻醉, 使他昏睡, 好让主任医师为伟成做详细的检查。过了两小时, 只见 Dr. Hailliwell 表情沉重而详细地向我们说明人体眼睛的构造, 并告诉我们一个令人震耳的坏消息: 「Jeremy 的右眼是基因突变而衍生先天性失明, 右眼球已停止成长,永远保持婴儿的尺寸。等到 Jeremy 年龄稍大些, 就要开始配戴四分之一玻璃制的假眼球, 以保持他的脸颊骨平衡成长。」
回家途中, 我们夫妇二人忧心忡忡, 静默无语。整个星期更是度日如年, 我每天闷闷不乐, 忧伤悲泣, 心中自责无助。丈夫每天早出晚归, 忙着电脑修护工作, 性情内向、憨厚的他亦是愁眉苦脸, 痛断肝肠。台湾的娘家亲戚得知伟成的右眼先天失明, 感到惋惜难过, 弟弟良栋不仅来电慰问, 还支付国际机票费用, 要我带着伟成回台湾, 到大医院再做一次详细检查。弟弟的慷慨解囊、援手相助, 使我心存感激, 更让我对伟成的右眼重见光明燃起一线希望。
一九九一年底, 我带着一岁三个月的伟成, 从盛夏的纽西兰回到寒冬的台湾。母子二人在台北荣民总医院住了两天, 经过仔细的检查, 眼科主任医师表示伟成的右眼失明已没有重见光明的机会, 目前只须用雷射仪器清除眼睛内的杂质, 但手术过程中有 30% 的危险性。
当夜, 窗外下着倾盆大雨, 我的心中十分忧闷。娘家长辈们认为孩子的爸爸不能来台湾, 伟成在手术中如果有什么差错, 谁负全责呢? 我又如何向婆家交代? 他们建议伟成最好不要在台湾动手术,望我能开心地度假。五个星期过后, 坐在纽航返家的班机上, 望着逐渐远去的台湾, 无奈、孤寂之感深深烙印在我心深处。
回到纽西兰, 我和丈夫再次带伟成回到威灵顿公立医院,Dr. Halliwell 十分乐意为伟成动手术, 也答应为手术结果负责到底。一九九二年四月二十三日, 护士抱着一岁半的伟成, 他一脸笑嘻嘻地向我们挥手告别, 我强颜欢笑地目送他进入手术室, 心里却好紧张、好心疼。「儿子, 你的人生旅程将要开始面对许多困难, 不要害怕, 妈妈会牵着你的手, 陪你一起走! 」我在心里暗自对伟成许下承诺。
隔年, 伟成两岁半, 右眼正式装上第一颗玻璃制的假眼球; 每三个月回医院一次, 由眼科检验师亲自拿出假眼球清洗; 每年更换新尺寸的假眼球, 以避免脸部变形和右眼边缘肌肉萎缩。
上帝的眷爱与恩典
我全心全意照顾伟成, 每天都像小丑似的, 嘻皮笑脸地陪他玩游戏、玩积木、拼图、画画、看儿童电视节目, 晚上睡觉前还读中、英文儿童故事给他听。伟成两岁以后, 我们时常玩英文猜字游戏； 三岁进幼稚园时, 伟成己经会自己看英文儿童故事书、写英文单字；四岁已经会数学百位加减法、英文造句、看地图和辨认地名街道。
幼稚园老师邀约一位儿童特殊教育的教授到幼稚园, 测试伟成的英文和数学程度, 测验结果认定伟成是一位资优儿童。老师们感到非常兴奋开心, 也很热心安排我们和教授见面, 一起谈论选择学校之事, 因为伟成将在满五岁之后入小学。对于儿童特殊教育专家的鉴核, 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其实, 我们知道伟成是个聪敏好学的孩子, 但从未想到他竟然是个资优儿童。幼稚园老师对伟成的关爱与疼惜,KIWI 小朋友的友善相处, 不仅让伟成度过两年快乐的幼稚园生活, 更使他成为一个开朗、随和、活泼的孩子。
一九九五年, 伟成上小学一年级, 有一天晚上, 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我拿起伟成的作文簿一页一页地阅览。突然, 一篇题目「我」的作文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的名字叫做 Jeremy, 我有两只咖啡色的眼睛,我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 我很喜欢看书、写字、画画和逛街。」
「我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 」我的心重重一击, 没有人告诉他右眼是瞎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何为这个孩子铺路? 如何给予伟成健康的心理建设? 那天夜晚, 我彻夜未眠, 闷闷不乐地思前想后。正当发愁之际, 一个很强烈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带伟成去教会 ! 」
我回忆起往事, 自幼父母双亡, 阿公带着我去教会, 青少年团契里的大哥、大姐很关照我, 我也时常收到教会转给我的信封袋, 里面是无名氏赠送的零用钱。虽然我在十二岁受浸礼、成为基督徒, 也热衷参与青少年团契的活动和营会, 知道教会是我属灵的家, 但在现实生活中, 我仍然要面对许多不公平的待遇和难题。我告诉自己：「我的命运和前途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有人可以帮我。 我若自甘堕落, 没人同情，只有取笑: 我若自力更生, 就能博得别人的称赞。」就这样, 我十五岁开始半工半读, 艰苦奋斗了十几年,但也从此离开教会， 离开上帝长达十七年。
夜深人静, 我握住两个孩子的手; 双膝下跪, 诚恳地向上帝祷告, 己是一只迷失的羊、是罪人, 我愿意把伟成和伟杰交在上帝手中, 祈求上帝保守他们的心思意念纯正, 带领他们走向耶稣的道路。
由朋友介绍, 我们母子三人来到住家附近的华人锡安浸信会, 伟成和伟杰很喜欢教会的儿童主日学, 尤其是伟成很专心聆听老师讲耶稣的故事。 复活节当天, 主日学老师安排小朋友表演耶稣被钉十字架的话剧, 伟成是年纪最小的, 要背四句台词, 我担心他会胆怯紧张。没想到伟成面带笑容、信心十足的表演话剧, 而且唱起诗歌来声音宏亮、清脆, 刹那间，我感受到耶稣对伟成的眷爱。儿子生命中散发出来的信心、勇气和上帝的恩典, 让坐在台下的我和丈夫热泪盈眶。
面对自己, 重建信心
伟成六岁的时候, 我们带他参加华侨中心的小学组篮球队, 小朋友平均年龄五到七岁, 每个小朋友都做得很好, 唯有伟成花了半个钟头还是学不会拍球和接球, 慌得他面红耳赤。我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紧握着伟成的手走出礼堂外, 伟成很气馁地哭了。
「Jeremy， 你喜欢打篮球吗? 」我心平气和地问他。
「喜欢! 」他沙哑地回答。
「你要不要参加这个篮球队? 」我再问他。
「yes! 」虽然泪流满面, 伟成仍十分肯定地回答。
于是我们母子二人低头祷告, 伟成很认真地向耶稣祈求: 「亲爱的主耶稣, 你是一位美好的神。今天是我第一次参加篮球队, 我很想学打篮球，可是我不会拍球, 也不会接球, 我很难过。请你帮助我, 请你赐予我力量。奉主耶稣圣名祈求, 阿们! 」 然后伟成独自走进礼堂, 拿起球来,站在原地不停地打球, 直到他可以拍球走路。此后, 他每年都参加冬季华人篮球比赛, 足足十年的时间, 不断练习、加强技术, 现今他已是 Newlands College 篮球校队的队员。
伟成十岁那年进入 Newlands Intemetiate schoo1, 学校将在第二学期举办校外露营, 伟成和同学们都期待着校外露营的来临。一天, 丈夫和伟成一起到校长室, 与校长谈论露营期间护士或家长如何拿出、放进伟成的假眼球的方法。到了傍晚, 父子二人回到家, 我看伟成满脸憔悴的样子,心里觉得奇怪。晚饭后, 我与伟成在房间单独谈话, 询问他们与校长会面之事。
「校长说, 卫生局规定, 凡是残障儿童如果不能照顾自己, 就不能参加校外活动。」伟成说。纽西兰卫生局定下的章程, 原是为了避免没有能力照料自己的孩童在户外活动中发生意外, 但校长一再强调「残障儿童」四个字, 却深深刺伤了伟成幼小的心灵, 因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残障儿童」。
「我已经缴付露营费用。」伟成很不服气地理论。
「如果你一定要参加, 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假眼球拿出来, 五天四夜不能戴, 我就允许你参加。」校长毫无商量余地的要求, 令伟成难堪不已。
「那你怎么说呢? 」我很心疼地问。
「我说好, 我愿意把假眼球拿下来! 」伟成一脸无奈与沮丧, 眼眶泛红。「校长答应我, 会安排早茶时间, 与三个班级的学生们说明我右眼失明的事。」
「 Jeremy, 你先去洗澡。 待会儿, 我们一起为露营活动的事祷告! 」 我拍拍伟成肩膀。
伟成深知如果假眼球拿出来, 右眼皮就会塌闭, 外型也会完全不一 样。除了级任老师和体育老师外,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右眼失明, 这真是最残酷、最毫无保留、毫无退路迫使他面对自己身体残缺的一刻了。但我相信, 上帝允许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必有祂美好的旨意。
「伟成, 上帝的时间到了。我想上帝是要你学习面对自己的软弱和身体的障碍, 祂也希望你开始去接受事实。我知道这是不公平的, 你也会感到很难过。可是, 你尝试站在另一个角度去看, 校长告诉同学关于你右眼失明的事, 他们知道你的情况之后, 就不会再有人讥笑你的体育程度很烂, 也会有更多人主动关心你。」我安抚伟成的心。「我们一起为你、为校外露营的同学、家长、食物和天气祷告吧! 愿上帝祝福大家玩得愉快。」从那天起, 伟成每天为这件事情祷告, 我和伟杰则为他祝福祷告。
隔了一周, 我与伟成一起把行李拿到学校礼堂, 有一群学生跑来,围绕着伟成谈笑风生。他们一行人高兴地坐上巴士, 伟成伸出大姆指, 面带微笑地向我摇手说再见。目送伟成远去的背影, 我知道, 上帝的慈爱和恩典已帮助伟成突破心理的障碍了。
荣耀见证主恩
二OO五年四月, 伟成在英文堂作见证。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说: 「请问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右眼是瞎的, 我是个残障的孩子? 」
他勇敢、坦诚地在大家面前表明自己过往的自卑、上体育课的挫折感、害怕同学知道真相会取笑他、时常做恶梦的心理障碍, 以及如何在充满关怀、疼爱、接纳、鼓励、扶持的环境下成长, 亲身经验上帝属天的平安和恩典。
「对于圣经, 我仍然有许多问题和不懂的地方, 但我相信上帝会在不同的时间, 告诉我明确的答案! 」 十五岁的伟成, 充满信心地结束他生平第一次的个人见证， 我知道, 他不仅面对了自己右眼失明的心结, 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碍, 也真正接纳了他自己。
门徒问耶稣说，「拉比，这人生来是瞎眼的，是谁犯了罪？是这人呢？是他父母呢？」耶稣回答说：「也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显出神的作为来。」约福音九章 2~3 节
来源： 宇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