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曾迷
1.寻道之路
回首来时路,我曾叩门寻找,想到找到生命的答案,但这一条路我竟走了三十几年,才真正认识耶稣。
从小在大人眼中,我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不爱玩也不爱说话,有点痴呆的小孩。我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静静的听,静静的想,静静的烦恼,过著自己多愁的生活。
在我八、九岁的时候,有天看了一个故事,内容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我看到一个老和尚死了,从那一刻起,我的世界改变了。我突然间顿悟到:人是会老、会死的;所以,不管我现在几岁,我一定会老,一定会死。
这个发现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我开始哭。我的母亲问我为什么哭,我告诉她,我怕「死」。她告诉我,我还小,我不会死。她的答案没有帮助,我告诉她,虽然我不到十岁,但有一天,我会变成十岁,然后二十、三十……然后就死了。对我而言,「死」就是从这世上消失掉,消失之后到哪儿去呢?我不知道,也得不到答案。
从那年起,我一再思考这事,随著年纪增长,愈想愈多,愈想愈细,愈想愈感恐惧与无助。我开始分析「我」是什么,这个现在活著的「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到什么时候会结束?从「没有我」到「有我」,或从「有我」到「没有我」又是如何的过程?特别是想到「我」的这个意识,不管是死了之后就断灭,还是无穷无尽的存在,我都只感到恐怖与无助。肉体的生命是趋向死亡的,但这个「我」的意识呢?不管是有限或无限,都令我感到恐怖。
我的青春岁月就在这样的恐惧中过了。在我心中,所有的事情究其根本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死亡」之前,什么事能有意义呢?念国中的时候跟著同学到摩门教去,去了一次就不去了,因为大家好像都是为了学英语去的。也到基督教会去,但牧师老讲生活中的祝福,在那时候神的祝福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因为我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那时候,我的父亲是道教徒,母亲信仰一贯道,但他们对信仰都没有很大的热忱。虽然我母亲总说她业障深重,生养这么多孩子,没能去修行,好像很遗憾,但她似乎也不太在意生死的问题。
小学到中学的阶段,对生命、死亡的恐惧常让我呜咽悲啼到深夜。有时那种恐惧强烈到我无法自持,我会到母亲床边去叫榒她。她真的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的绝望和恐惧。我很清楚记得有一次,我又是呜咽悲啼到深夜,隔著墙她仍听见了,她到我房间告诉我,叫我不要怕,因为等到我要死的那一天她会来接我。
她的话解答不了我的困惑与恐惧,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死是什么,到底有没有灵魂,生命是有限还是无限!她的爱仍给我一些安慰,虽然那时我觉得人之间的爱也是虚幻。
2.遇见「真理」
十六、七岁的时候接触到所谓的「正信佛教」,佛法对生命、意识的分析,让我很佩服,佛教讲「无常」,正是我对生命的体验。当我看到心经「照见五蕴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云云,我全然信服。那时我自认我已开始接触到生命真正的答案。且正信佛教和民间的信仰有很大的差别,那时我本来就很鄙视那些见庙就拜,求财富、求顺利,尽求一些世俗福报的人。我骄傲的认为那些人根本了解生命,而佛教的根本教义不是求福报,而是证「湼盘」,了生脱死。我当时认为这才是「根本大法」。
我那时深信佛教对生命的解释,虽然佛典中有太多我无法了解体悟的地方,我相信那是因为我业障深重、慧根太浅才不懂得。
大学时代,我开始吃素。因为我认为有心学佛却不吃素,是假学佛,凑热闹而已。既然众生平等,人和其他所有活物一样都是在六道轮回中,那么人所食用的任何的猪、羊、牛、鱼都有可能是累劫累世的冤亲债主,怎能吃?若为了口腹之欲而食,那更是造恶业了。
在学校里,我加入了佛学社团,平日会到学校附近社团自设的佛堂去做晚课。学校放春假、寒假、暑假,我报名参加佛学营、禅七、佛七。除此之外,平时得空也会去参加八关斋戒,拜忏,拜一百零八佛。大致上能参加的都参加了。
虽然学佛的过程中仍有很多的疑惑,学长教导我以实践来取代问问题,他说很多人都有相同的经验,但若能把佛学用於生活中的行住坐卧,等过几年再来看看那些问题在不在。我当时觉得这个方法有帮助,因为几年下来,不知不觉中,我看世间一切事物,都会用业力、三世因果来解释,后来我真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我惊奇,任何事情都能有一个很合理的解释。而且科学家讲的宇宙生成、万物及人类的进化,地藏经早都讲到了。基督教和进化论无法并存,但佛教可以完全包容进化论。我那时真觉得佛学是智慧的极致。看看历代的高僧大德,再看眼前每年许多大学生、研究生到山上参加佛营,特别是有些寺院的出家众,七八成以上有大学学历,我去参加佛学营时也常碰到医学系的学生,硕士班、博士班的学生。
过了几年变成了「老参」,在佛学营开始之前,我就会提前到山上去参加干部训练。所谓的干部训练,主要是为佛学营做预备,也就是一些粗活:搬桌椅,布置会场。有年碰上寺里刚打了井,我们一群女学生,从早到晚搬土挑水。我的手脚除了破皮,还有多处淤血。但我们仍乐此不疲,每天清晨,大概是三点多吧!天未亮就起床,快速梳洗后,就上大殿拜佛打坐,准备做早课。我们多半在早课开始前就已在大殿拜佛了。早课完,天刚亮,这时上斋堂用早餐。早餐之后出坡,打扫、割草、砍树。我们这些女学生平时只翻书的手,到了寺院里什么粗活都做得甘之如饴。我想那是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深信我们是走在正确的成佛修行路上。
有几次独自到山上佛寺共修,作息与出家众相同,有时会碰到一两个其他学校来的学生,也和我一样在佛学营之外,独自上山和出家众共修。我们住在靠近山门的「竂房」――也就是睡觉的地方。大大的两间大通铺,若是有佛学营活动,都还住不下,但独自上山去时,便觉得空空荡荡的大的有点恐怖。虽有其他人同住,但大家都有个「禁语」的默契,除非必要否则不说话。所以,独自上山参加共修,其实是非常孤单的。有几次我有强烈念头,心想:既已找到正确的路,既已知生命的解答在此,我应当决志出家。但一想到父母的期许,心想再等等吧!我的父亲对於我吃素是持不干预的态度,有时他会开开玩念,说他自己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但他若要煮东西或买东西给我吃,一定只买素的。我母亲很肯定吃素的「功德」,她说若她业障没那么重,她也要吃素的。但出家,他们就不太接受了。
大学毕业后,考上研究所。那时候考国立研究所不是很容易。我到考前一个月还举棋不定,不能决定考不考,一方面觉得念书无意义,一方面又对「社会」全然没有兴趣。考前同学们去补习,去找教授。我只躲在宿舍里读佛经。
考试那天,我就带著两枝笔去应考,没带任何书,连手表都忘了。考生进考场前都还在读,我站在树下,心中坦然。考卷有四题问答题,答到第三题,钟响了。但我还是考上了。
考上研究所后,好些人问我如何准备,我诚实以对,我只念了佛经,心想学佛的人是不求福而自有福。
研究所毕业后,找到一所在小镇的技术学院专任讲师的工作。一周大概三天半的工作,但领的是全薪。
后来因为想要继续念博士,就申请了大学附近的一所学校。我顺利得到我想要的工作。我的家人朋友都说学佛的人本来就有很大的福报。在同一年,我决定申请移民,条件中有一项是英文检定,我的英文除了中学念过,大学之后几乎全丢了。在没准备的状况下,就去考试,但我又通过了。学校的英文老师开我玩笑,说我做弊。那年大概是八、九月的时候去考的,当年十二月就收到永久居留权的通知。大家都说我学佛有福报,所以这么轻松容易就申请到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国家的居留权。
移民签证给五年效期,过了三年,因私立学校不给我办留职停薪,所以我就去考公立学校,那是我第一次去考公立高中教师甄试。一样完全没有准备就去应考,但我又考上了,那是我的第一志愿,就在我家附近。
当然同事、朋友、家人都说,我是学佛有福报。但是「福报」归「福报」,这样的「福报」并未给我带来平安。而且细想这些福报,也都可能变成修行的阻力。
且那几年我常去的佛寺开始积极引进南传佛教,我觉得和原来所学有太多的矛盾。后来感到南传佛教还更真实贴近佛陀原始教义,心中便有许多挣扎。我一方面认为是自己修行太浅,一方面仍心存怀疑。这时我自认为在学佛修行的路上我走得不踏实,心想我是该全心学佛的,今生就能了生脱死的,却因著现实生活的顺利,变得得过且过。我仍旧读经、念佛、持咒,自欺的想著,虽然今生成不了佛,至少死了还可以到阿弥陀佛的净土去修行。
3.「真理」的瓦解
这些「平安」的假象在我父亲重病之后就瓦解了。2002年年底,我的父亲罹患癌症,身心饱受折磨。那时候我心中所有的矛盾全都明明白白摊在心版上:就佛教的角度来看,那是我父亲自己的业力所致。既是「生死业缘,果报自受」,我就该用平常心去看待!但我做不到,我在乎我的父亲,我无法接受他「受报」的说法,无法接受「缘起缘灭」,更无法接受他投胎到恶趣去的想法。
我想到,我父亲爱钓鱼,爱吃活活煮死的鱼虾。又曾在言语上毁谤佛僧,不尊敬佛经。就佛教的六道轮回来说,他大概不会生於善处;且只要他一「死」,他的「今生」结束,我们父女之缘也就结束了。接下来的亿万兆年、无穷无尽的六道轮回中,谁也不认得谁了!而且,前辈子我们有可能是仇家,他不一定是我的父亲,下辈子他变什么,我变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从六道轮回来看,什么都有可能。
那时候我已出国,要在侨居地待满规定的年数好拿公民权。我回国去探望我父亲两次。每次回去我都勤念地藏经,而且鼓励我的母亲、妹妹要时常念佛号。我那时年年助印佛经,家里也有好多佛经,就拿给妹妹,要她带著小朋友努力念。
但一回到侨居地,我虽每天念佛、诵经、持咒,一天几个小时,但仍满腔苦恼。还到当地华人的佛寺去上供修福、点光明灯。根据佛经所讲的能为生者、亡者做的,我尽力做了。但我心中仍没有平安,因为对大乘佛经讲的那些功德,我心中产生很多的矛盾与怀疑,而且就南传佛教来看,大乘佛经有好些都已偏离佛陀的教导,那些「功德」的说法,存有很多矛盾,我心中的怀疑愈来愈强。这些矛盾弄得我心神恍惚,到了有幻听、幻觉的地步。
而在我回去看望他之前,我父亲已经受洗归主了。刚开始我有些失望,但不久我发现他感到有依靠,而且从垂危中好转,於是我心想只要他能感到平安,心中没有恐惧,那是当时的情况下最好的情形。而且就佛教的角度,一个人临死之际的心境会影响一个人轮回所生之处;我当时想若他能心中无恐惧,至少会去好一点的地方吧!
曾参加一个佛学讲座,讲者提到耶和华,说他是六趣天道的一个神,他发了大愿来救人,所以信他的人死后会到他那里去,但等天福享尽,基督徒便会跟著耶和华一起下生其他各趣。我「说服」自己相信我父亲会到耶和华国去,至少不会马上去受苦。
4.黑暗中的亮光
第二次回去看望我父亲,几个教会的弟兄姐妹来找我和我母亲谈。我们都乐於接受他们为我们祷告,因为我们是「心胸开阔」的佛菩萨的信徒。但他们却要求我们不要再用佛教或其他民间信仰的方式去为我父亲做功德或回向给他,因为我父亲已是基督徒,而且他们说耶和华是忌邪的神。我心里想,耶和华真是器量狭小,但只要我父亲能有平安,我们很快的就同意了。
答应了之后,问题来了,我每天念佛、诵经、持咒,该怎么回向?原来的佛教教义在我心中产生的矛盾冲击已很大了,现在又再加上这一项!
在我父亲平稳后,出院回家调养,虽然医生让我父亲出院,说他状况稳定,已在恢复之中,他自己也说等他状况稳定后要和我一起出国,但我真的不太有信心。
他出院后我又回到侨居地。我去佛寺找学佛的朋友,但他们只一再要我好好修,听了我的矛盾挣扎,他们的结论是:我根本没真正修行,才对这些世间无常之事如此执著。
和几个佛教徒谈了之后,我最终只能自己寻求解决,因为很明显的一点:我真的是没修到心里去。最基本的「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我都没真的「吸收」!但,我就是在乎,我就是「放不下」。我生气的想,现在受苦受难的是我的父亲,不是他们的,当然他们都很「放得下」!佛学中一大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矛盾冲突,是我自己有,他们都没有。一方面自责修行不够,一方面也质疑他们学佛的态度,和稀泥的人什么矛盾都没有!最后,我只能每天努力说服自己去相信「功德」,相信种种的矛盾都可并存无碍。
但当我妹说我父亲最近心中对耶稣愈来愈没有信心,因为他的腹部仍常疼痛不已,愈来愈没有平安。我听了很难过,在生死之际,我最在乎的是他自己的感受,他有没有平安,如果连耶稣都不信了,那么连到耶和华的国去的机会也没了,他会到哪里去?对别人或许只是一个说法,对我却是真实的死生大事。
那一天一如平常,我因是坐「移民监」,平常除了家教,别无他事,所以几乎整日都在做课――念佛、诵经、持咒。那天傍晚,我到附近的公园散步,连散步的时候我仍持诵大悲咒,那是早就会背的,所以边走边低声诵持,一遍又一遍。回到家,吃过晚饭,又开始诵经,因已答应教会弟兄不再回向给我父亲,所以也只能照著一般佛经最后一页所印的那回向文念。看似平静的一天,其实内心波涛汹涌――这些念佛、诵经、持咒的「功德」到底有效无效?佛经一再强调「功德」,又说「生死业缘,果报自受」、「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父子至亲,无肯代受」,那么我再怎么做,怎么回向,又有何用?但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我只能继续做课,继续回向给「众生」。这些想法紧紧缠住思绪,无法摆脱。
那天夜深上床睡觉,仍是不安稳,仍是焦虑。就在似睡非睡之际,电话铃响了,在深夜中的电话铃声,真是让人心惊胆颤,我从床上翻爬下床,心中已知不祥。是我妹打来的,她哽咽的说,医生说父亲已病危,而且就在那一刻就要走了。她说,父亲吐血,吐到手脚都绻曲起来,又说即便我此刻搭机回台,也来不及了。她什么话也无法多说,说完这些就挂了电话。我放下电话,心中的恐惧、绝望好像在撕裂我整个人,觉得整个人深陷在黑暗之中。
我连佛菩萨都叫不出口了,连每天日日夜夜念的名号,在那一刻我却没有信心再去持诵。我在绝望之际,竟不由自主的跪下来祷告:耶稣,我虽然不认识祢,但我求祢,让我父亲有足够的时间认识祢,让他心中能有平安,那么我就追随祢。
我的祷告很短,因为我也不知如何和他说话,更重要的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信他。但在那一刻,好像我就豁出去了一样:我告诉耶稣,只要他让我父亲能有平安,我就追随他。
这本来是一个「不可能」的改变,因为尽管我学佛学出一大堆矛盾,但我坚信至少我是走在正确的路上。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一祷告完心中竟突然感到无比的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不知是怎么了。我上床,而且睡著,没有恶梦。
第二天早上,我仍到旅行社买了机票,要搭当天中午的班机回台。但就在我拿了机票回到家,电话响了,我母亲打电话来说,连医生都说是奇迹,吐血吐到人绻曲了,竟然又恢复了稳定,医生说:「你们要感谢你们的神。」
我父亲后来稳定了,出院在家休养。不数月后,又再次发病。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后,他有信心的告诉我母亲,他要先到耶稣那儿去,而且很平静的交代了后事,以前他很反对火葬,此时他却要求火葬,并且说让他留在医院就好,不用急著送回家。我母亲告诉他:「你要跟好耶稣,不要跟丢了。」我父亲说:「我会紧紧抱住他。」他自己祷告要耶稣带他走光明的路,第二天平静的走了,似有一抹微笑在他脸上。我母亲在他床边说:「你先到耶稣那儿去,以后我再去找你。」她说她好像看到我父亲对她点了头。
5.争战与成长
我父亲平静的离开这个世界,他怀著平安离去对我而言是极重要的。我的心在他临终之际都算平静,但这平静随著我对「信仰」的思考,逐渐变成惊涛骇浪。
「我怎么就这样信了耶稣?」真的好似梦一场。我去找我佛教徒朋友谈,他们很不以为然,说我只是一时冲动,伤痛过去后就该回复「理性」。我认真的说,我已经「告诉」耶稣若我父亲能有足够时间认识他,我就跟随他。这更令他们觉得奇怪,觉得我小题大作,而且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何必认真!
听了这话,我大不以为然,心想:这是何等大事?岂能是说说而已,生死不是大事吗?若不思考生死,对生命之来源去处不感兴趣,不知生,不知死,那么活著的目的意义从何说起?吃喝拉撒睡过一生,活著和死了有何差别?后来,我不想再和周遭的佛教徒谈,因为很多人信佛教,只是盲目跟从,对於教义却不太在意。他们只追求生活平顺,有「福报」就好了,而「了生脱死」,跳脱六道轮回这些出世的思想,似乎都不太重要。我想若学佛而不依佛陀之教导,那么就不要称为「佛教」。我在上大学那几年学佛时就对所谓「人间福报」很不以为然,既已从根本违反佛陀教诲,还自称「佛教」不是欺骗是什么?
我不再和佛教徒谈这个问题,就去找教会牧师和弟兄姐妹谈,他们听了之后,多半会为我祷告,但他们所说的信耶稣所得的好处,包括他的「天国」,都不吸引我。
我读圣经,却是愈读愈失望,愈读愈不感兴趣。我一再拿圣经和佛教那些浩如烟海的经典作比较,我愈来愈怀疑自己信耶稣的决定。我心里反覆想著:我可以再回去学佛吗?
此时内心的挣扎之大,让我日夜不得安宁。我全部的心思意念都在这事上翻转。这样的挣扎看在别人眼里,大概是「庸人自扰」。别人不认真的事,对我却是生命的根本大事。
不单是佛教徒说我太认真了,好些人认为反正拜什么不都一样,都是劝善,都是好的;还有人说可能到最后发现大家拜的原来同是一个神。但这多半是不太把信仰当回事的人说的,因为佛教和基督教不可两个都「对」,两个都「真」。因为根本的教义就有很大的矛盾,绝无可能「以上皆是」。这不是狭隘不狭隘的问题,而是一个说「一加一等於二」,一个说「一加一等於三」的问题。硬要说两个都对,那么活人和死人也可以「差不多」了!
和佛教的「了生脱死」比较,那时候耶和华的天国对我真没有吸引力。牧师寄了好几篇谈论「天国」的文章给我,却让我愈看愈失望。有一篇讲到有个很爱重型机车的传道人,原本担心天国会不会也有重型机车,细节已不记得,他的结论大概是说,不管天国有没有重型机车,但一定会有让他更满意更令他喜爱,且比重型机车更好的东西。习惯於佛教的思考,觉得这些基督徒也太「肤浅」了,无法了解佛法的「高深」,怎么老在这些世俗的东西上执著呢!
牧师讲到耶稣说的「舍己」,我就拿来和佛教的「无我论」做比较,我得出的结论是佛教高深多了。我后来「不敢」再去想佛教的义理,因为愈想我就愈觉自己无法信耶稣。信耶稣信到这么没信心,当然不会有平安。
在这惶恐无助下,我只好「祷告」。我原来对祷告并不感兴趣,原来佛教徒的修行是要让心无杂念,一心不乱,在山上寺里的佛学营还要常禁语的,现在却要去「和神说话」,是一个很大的转变。但心想无法从人得到满意的解答之后,只好「祷告」。
我本来学佛,生活简朴,而这时一个人侨居海外,生活就更加简朴了,所以我可用来祷告的时间很多,每天几次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把所有的困惑不解都一一陈述给那我看不到听不著的「神」,我有时觉得自己一人自说自话很是荒谬,心想:「谁在听啊?」
但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只好坚持下去,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能做什么。有时我对著窗外的天空,问:「祢果真在那儿垂听吗?」我怀疑他的存在。
但这样做也有好处,至少所有的困惑、挣扎有一个说出来的机会,虽然听不到回答。心情时起时落,直到有一天……
那天晚上,有个教会姐妹邀我到另一位姐妹家晚餐,我开著我的破车跟著她的车行在高速公路上。我们一路开著,开了一会儿,我打开车上音响,但听不到一分钟就关上了,因为车子很旧,引擎声太大。之后,我想那么我唱唱歌吧!我突然想到魔笛里的一段,就哼了起来,哼得荒腔走板,自觉好笑,突然我想著:「如果神听了我的歌,他会怎么说呢?」我望著天空,就对著天空说话,可是才一开口说话,想问问神对我的歌声的看法,一会儿我就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是我的说话变成了嘶吼,我对著天空高喊著,泪水突然如决堤的大河。在那一刻,我强烈感到「他在」。
我泪眼看天空,又转头看看车厢,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我就是知道「他在」,在那一刻,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在我还没认识他之前,他一直都在。
在迷蒙泪光中,我真不知如何开到目的地的。车子一停,我好像从梦中走出来,那位教会姐妹也下了车,她一见我就问我怎么了,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说:「他来了。」她一听欣喜的紧紧抱住我,她竟全然明白我的意思!
奇妙的是从那天之后,我看圣经便有了全然不同的感动。先前还「不敢」去思索佛教的义理的问题,现在竟然都豁然开朗了。终於能无畏无惧的去面对自己多年所「修行」的那些东西。
而就在那时,有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奇特的梦。梦里出现了三个我看不出是何形象的东西――在阴暗中有三个模糊的形象对我说话,他们告诉我,我已忘记我的神,也记不起他的名字,他们要我回去跟他们,再继续念佛菩萨名号。我想了一下,竟然如他们所说,我想不起来我的神是谁,但我仍坚定的告诉他们: 「虽然我想不起我的神是谁,但我不会再去念你们的名号了。」我一说完,他们随即消失。从此,我真的是死心塌地的跟定了耶稣。
信了耶稣,生活的意义全然不同了,我好像是从认识耶稣之后,我的双脚才踏著了地,开始过人的生活。对於我而言,最大的差别是我可以放心的爱我的家人。生活变得很真实,不再否定生命本身,生命变得很珍贵,人活著不再是为了「了生脱死」。以前的百般禁忌,万般的否定,都在耶稣的爱里被消解了。
对於我而言,信了耶稣之后,最大的改变是对「爱」的解释。对於佛教修行者而言,爱是一种业障,妨碍修行;而佛教讲的慈悲大爱,我也是到认识耶稣之后才会去深思其背后的残酷:佛教讲三世因果,今生所受苦难是前世之因所造成的果,举例来说,从佛教的角度来看,那些泰国雏妓之所以受那么大的苦难是因著前世的恶业――在这里之所以会特别提到泰国雏妓的问题,因为那是一个佛教国家,那曾是很令我感到忿忿的问题。所以在「普渡众生」的大爱背后,是有意识或下意识里已先「肯定」那些苦难中的人是承受自己的业报,是「罪有应得」、「果报自受」,而所行之慈悲喜舍,是分享自己的福报,继续为自己造福田,积善业。而这是以前我想不到的事。
6.喜乐的盼望
我是这样信了耶稣,听起来好像有点莫名其妙,但在我父亲经生历死之际,才愿意承认「爱」是真实的」有意义。后来再看到「神是爱」的经文,我感动到落泪――原来我所不以为然的,才是世间的真实。「爱」是希望人能「平安」,有「盼望」。此刻佛教的「解脱」、「湼盘」、「福报」,全是人的思考,是人自以为是的「智慧」,再怎么高深难测,再怎么广博圆满,都是虚幻。谎言,即使再精密深邃,仍是假的。
信主之后,在每次的困顿、挫折中,我都看到了神的恩典,得到真正的成长。现在读经祷告是生活的重心,这与从前的「修行」比较,可谓用功少而得力多,因为神是真实的存在。并不是生活中的难处全都不见了,而是神的力量在我愿意承认自己的软弱的时候扶持了我,救助了我。那虚空无尽的涅盘,对我而言曾是一个高远的目标,而今在耶稣的爱里,现出了它真实的面目:一个再吊诡不过的悬想。学佛的历程曾把我架到一个虚空里,而耶稣的爱让我真实活著。
经过数十年的寻寻觅觅,我终於找到了耶稣,找到了生命的答案,我知道我的归宿何在,我的心不再绝望,且有清楚的盼望。
●作者资料:教育界服务,所属教会为Wesleyan Methodis。
来源:信望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