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为生命画上句号
王发财 王菡
陈旭说:“人们活着的时候,仿佛永远不会考虑死亡,而死的时候,仿佛又未曾生活过。从参与临终关怀到举办追思会的葬礼,我们表面充当的,是和一般殡葬业无异的送行者角色。当经历生命的离别后,每一个人只有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才能更好地面对生活。”
无处排解压力
陈旭,自称为经常思索死亡的人。30多岁,毕业于北师大心理学专业。5岁前,陈旭一直随父母在河北生活,他的童年因为母亲的精神问题和沉重的家庭负担变得很不轻松。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毕业后,陈旭拼命工作,想赚钱养家。他尝试过不少职业,当过编辑、记者、销售,但这些只是为了谋生,对于未来,他一无所知。
7年前的一天,当陈旭又在人才市场往来奔波、寻找工作机会之时,他接到电话,得知父亲在家休克被送往医院,劳累过度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被查出患了癌症。
父亲的离去让陈旭承受了双重压力,医院的欠账需要他来偿还,而他还没找到新的工作。第一次面对亲人的遽然离世,陈旭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击,20多岁的他无处排解压力,患上了轻度抑郁。
陈旭躲到一位同学那里。那段时光,他开始思考死亡,寻找答案。他说自己不是畏惧死亡,而是对未知感觉迷惘。他在书中寻找答案,想了解道教、佛教、伊斯兰教,都是如何看待死亡的。
死亡并非终结
那位同学是基督徒,陈旭开始翻阅他的圣经。书中有一句话触动了他的心:“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哥林多前书》13:13)陈旭突然明白,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结,而是出离肉身的另一个开始;人们虽为死亡的定律而悲伤,却能从相信、盼望和爱的承诺中获得安慰。
走出阴霾的陈旭找到了一份IT业的工作,并成为一名志愿者。通过“爱之方舟”团契,陈旭去医院照顾艾滋病患者,他遇到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孤独地看着床头放着的一碗粥,没有人喂他。粥已经凉了,陈旭走过去,一勺一勺地喂小男孩吃完粥,替孩子擦擦嘴,问他:“你怕死吗?”10岁不到的小家伙摇摇头,张开满是溃疡和霉菌的嘴说:“不怕!”
生活,可以让一个年轻的生命对死亡无所畏惧。这一次的经历,让陈旭对临终病人的心理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母亲离世之前,陈旭的心态平和了不少。夜里,他陪母亲入睡,天天为她祈祷。他注视着母亲在自己的祝福中安静地去了天国。这一次的离别,因为有了信仰,陈旭的内心得到极大的安慰。
往遭丧之家去
2009年,陈旭和几个朋友商量自己创业,有人提议搞婚礼策划。陈旭说:“做婚礼策划的人太多了,不如搞葬礼。圣经上说,‘往遭丧的家去,强如往宴乐的家去;因为死是众人的结局,活人也必将这事放在心上。’”(《传道书》7:2)
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陈旭真要做。几天后,他捧着厚厚的调查资料和方案,把3个好友召集在一起,正式商量关于临终关怀以及葬礼的项目。
第二天夜里,陈旭接连出现各种幻觉、抽搐、癫痫等濒死状态。早晨,他看自己在混乱中写下的遗嘱,完全不认识上面的字。有朋友说他被人放了毒,或是严重的精神症状,他对此只是笑笑,却更加确定了做临终关怀活动的决心。
在一些发达国家,曾兴起“临终关怀”的新医学分支,目的是改善临终前的生命质量,缓解病人的痛苦。但在国内,面对亲人时日无多的现状,没有信仰的家人既忌讳谈死亡,面对死亡又一筹莫展。只有教会和极少数学校,才会谈及生命伦理问题。
追思成为安慰
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陈旭说:“我们都有这样的体验,亲人离去的时候,往往伴随着巨大的悲伤、震惊、混乱等情绪,对身后事茫然无措或一知半解,又不得不奔波于众多机构办理后事,陷入莫大的压力之中。我们的理念是,让生者追忆和思念逝者曾给予自己的爱与关怀,重新审视生命,画上爱的句号。”他还有一个目标,要移风易俗,使葬礼回归本真,抓住人在世上最后的时光传扬福音。
2011年底,陈旭决心辞去那份薪水颇高的稳定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生命有爱”的项目中。在国内,这个领域极少有人涉足。
一位运动员不幸离世,陈旭将追思会地点定在了体育场。运动员的所有队友和亲人,在悠扬的大提琴声中,一起追忆与逝者生前一起共事和生活的片段,一些队友在葬礼上坚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陈旭说:“一次成功的追思会,是给活人以机会缅怀死者,也能帮助生者思索生命如何才能更有意义。”
在为一位花季少女举办追思会的过程中,陈旭团队还原了少女短暂的一生,感伤的氛围让女孩的母亲几近休克。陈旭坦言:“如果我们在程序的调整安排上更合理,或许可以避免这种情况。毕竟,我们的目的是希望活着的人感受到爱和希望,从中获得安慰。”
想起父亲生前拒绝医生的化疗建议,陈旭很理解什么是无望地耗尽家财,而孝道不是对生命的折磨。他希望自己的临终关怀活动,在未来,能成为介于医院、患者家属之间的第三方机构,兼具高专业医疗与高质量服务,在关心病人的舒适与尊严之时,协助病人及家属面对死亡的事实。
“生命有爱”项目开展不到半年,就为20多个家庭提供了临终关怀服务,并成功举办了10多个主题追思会。死亡、离世是人们平时不愿多想、试图逃避又必须面对的现实,虽然陈旭及其团队在葬礼上做的是“送行者”,但在“生命有爱”这个课题上,他们却是前行者。
原载《海外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