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腓力
03 不敢问出声的问题
有时候在我们生命中悬疑许久、却又极其重要的一些问题,常会在某个特殊的时刻突然明朗化。理查德这次的来访,对我而言,正预备了这样的时刻。从一个角度来看,他的一些埋怨——家庭破裂,身
体有病,爱情失败和丢掉工作——并不见得是世界上最糟的事,足以让他绝望。然而那晚在后院的烤肉
架上火烧圣经,却戏剧性地对所有疑惑(我们大部分的人常有的感受)作最后宣告。上帝果真顾念我吗?如果他真的爱我,他为什么不帮我处理一些难题?至少一两件也罢。
其实,理查德在愤恨和痛苦当中,并没有把他的怀疑作有系统的分析——他让被遗弃的感受,超过思
想信心的问题。当我仔细地回想我们的对话时,我发现隐藏在他的感受背后,也是经常困扰我们的三个
有关上帝的重大问题。但这些问题却很少人发问,因为这样的发问说好听一点是有欠礼貌,说难听一点
则可称得上是一派胡言、无稽之谈。
上帝公平吗?就像理查德一样,他曾尝试跟随上帝,但结果却是落魄不堪,根本与上帝应许的赏赐
与快乐不符。相反地,那些公然否认上帝的人反倒活得好好的。这虽然是在约伯记和诗篇中常提出来的
老问题,但无疑地对信心的增长是一大绊脚石。
上帝为何沉默?对他的学业、工作、爱情,理查德曾三次求问上帝清楚的引导,但每次当他以为明
白上帝的旨意时,所做的抉择却都是错的。“这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嘛!难道他就是那么喜欢看我一败涂
地?人家告诉我他很爱我,而且对我的生命有最好的计划,那么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计划是什么?”
上帝是不是喜欢隐藏自己?他怎么不出来证明一下他自己:“如果我都不确定他是否存在,那我又
怎么能跟他建立个人的关系?”况且,即使人们有心想寻找上帝,上帝却好象有意捉迷藏似的,一点也
不现身。理查德彻夜祷告,却得不到回应,只好放弃了。
我常常用一个发生在南美洲的故事,思想这三大问题。在秘鲁,一位宣教士载我到一座名叫希皮博
的印第安小村。他将飞行船停靠岸边后,带我沿着丛林小径,到达主“街”:一条有十多幢以棕榈叶为
顶的土房环绕的泥巴路。他带我去看一间四十年前盖的漂亮教堂,也看了大门口旁一个花岗岩的石碑,
又告诉我当年协助建立教会的那位年轻宣教士的故事。
当他六个月大的男婴,突然因持续的呕吐和腹泻而死亡时,这位年轻的宣教士几乎崩溃。他亲手以
当地的石材凿成墓碑,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座,将儿子埋葬了,又在墓旁种了一棵树。每天在最热的时辰
,大家都躲在阴凉处时,宣教士就会去河边提整桶水来浇树,然后站立在墓旁,让影子落在墓地上,好
像要遮住赤道那火焰般的日头。他时而饮泣,时而祈祷,时而以空洞的眼神呆立着。他的妻子、当地的
会友及其他的宣教士同工,都曾设法要安慰他,只是没有成功。
后来,他自己也病了,心神涣散,腹泻不止,被送到首都利马,医生怀疑是阿米巴痢疾或其他热带
疾病,结果都不是,药石罔效,只好送他们夫妇回美国。
当我站在石碑旁(如今印第安妇人拿来放水桶),揣摩宣教士当年的心境,不知他在烈日下祷告些什
么,理查德的三个问题也再次浮现。我的向导说,这宣教士被“不公”的疑惑所折磨。他的小婴儿没犯
什么错,宣教士全家奉献来丛林服事上帝——却得到这样的回报。他一定也求过上帝的同在,至少赐下
几句安慰的话语,却是一无所得。既然得不到上帝的同情,宣教士便以让自己的身子受苦来呈现他内心
的伤痛。
如果上帝根本没有什么期望,我想他们应该不太会对上帝失望。但是对那些把自己生命交托给上帝
的人而言,自然而然会想从上帝那里得些回报,难道这种期待是一项错误?
我很久没再见到理查德,虽然我经常为他祷告,也试着跟他联络,但却徒劳无功。我听说他把电话
拆了,而且也搬走了。出版社后来也寄了一本他写的约伯记给我,现在正放在我的书架上,算是提醒我
以后不要仓促地想写有关信心方面的东西。
三年后的某一天,我无意间在芝加哥市中心遇见理查德。他看起来很好;稍微长胖了些,头发也留
长了,而且也没那么严肃。他似乎也很高兴再见到我,所以我们就约了一起吃午饭。
几天后,我们在一个墨西哥餐厅里会面。一坐定,他首先微笑地说:“上次我们见面时,我想我正
落在最低潮中,不过现在已经好太多了。”他接着告诉我,他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那段不愉快的爱情
也过去了。
话题不久也转到上帝的事情上,很显然的,他并没有从失望中恢复,他以嘲讽的语气来掩饰心里的
创痕,看得出他对上帝还是一样气愤。
“我想,我现在知道我在信仰上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我甚至可以准确地告诉你,我是从什么时刻
开始对上帝产生怀疑。那不是在惠顿学院念书时,也不是在那个整夜祷告的晚上。”于是,他告诉我在
他初信时发生的一件事。
“信心的问题从我信主一开始就很困扰我。我觉得它像个黑洞似的,可以吞噬所有一切真诚发出的
疑难。我问过校园团契的一位同工有关苦难的问题,而他的回答却是:“不管你的感觉如何,只要一味
地相信上帝,有了信心,感觉就会随之而来。”我也假装事实果真如此,但实际上感觉一点也没跟上来
,我只不过是麻木地过活而已。”
“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地在寻找除了相信之外可以证明上帝存在的证据。找了许久,终有一天在
电视上看到一个由孔雯所带领的医治布道大会。我看到她带领好几个人到台上述说他们怎么经历超自然
力量被医治的奇妙故事。有患癌症的、得心脏病的、瘫痪的等等——就像是在读医学的百科全书一样。
”
“当我在看那个节目的时候,我的怀疑渐渐离去。我终于找到一些真实且可以抓得住的证据。孔雯
在聚会中请人独唱他最喜欢的一首诗歌《他摸着了我》。我心想,这不就是我最需要的——一种真正的
触摸,一种从上帝而来、属于个人的触摸?”
“三星期之后,孔雯来到邻近的州镇上,我便逃课,花了半天的旅途来参加她的聚会。会中气氛简
直不同凡想——不但有柔和的音乐声为背景,还有人祈祷的声音,讲方言声此起彼落,而且每几分钟就
有人站起来大声说:“我被医治了!””
“其中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个从密尔瓦基来的人,本来是用担架被抬来聚会的,居然神奇地在台
上走了起来。他还说他是位医生,却患有无法救治的肺癌,并且只有六个月可活。而今晚他相信上帝已
经医治了他,因为他已经有几个月无法走路了。”
“我记下了那个人的名字,并且乐飘飘地走出那个聚会,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笃定感。我的寻求
总算过去了,因为我已经亲眼看见台上活生生的见证。倘若上帝能如此在这些人身上行这些看得见的神
迹,他当然也会为我预备一些奇妙的事物。”
“一星期之后,由于我急于想跟这位我亲眼看见他走起路来的医生联络,于是我查明电话号码,当
我拨通之后,一位女士接了电话。我问她可否跟某某医生讲话,对方沉默许久,终于问我是谁,我以为
她要过滤掉一些干扰的电话,便说明我是因那天晚上被医生的见证所感动,所以特地打电话来跟他联络
。接着又是一长段沉默,然后听到对方平静地回答说:“我......先生.....死了。”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无法告诉你,这个消息对我产生多严重的后果,几乎使我全然崩溃。一切生命所仰仗的笃定随
着这通电话而烟消云散。火花只燃烧了一星期,然后便烟消云散。”
“而这些都发生在你去惠顿学院修神学,写那本书之先?”我不解地问道。
“不错。读神学、写书、参加查经小组,不过是为了想尝试证明我在打那通电话之后的感受是有偏
差的,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世上根本就没有上帝。即使有,他只是在跟我们耍把戏!他为什么不停止
戏弄,显露给我们看?”
谈到这里,理查查德马上换了个话题谈其他的事。他拼命说他现在很快乐,其实不用他多解释,我
也可以看出,他是比以前显得满足安定多了。
直到最后,他一面吃着甜点,一面抱歉地说:“三年前我很唐突地来见你,把我一生的故事通通倒给
你听,你一定以为我大概有点神经病。”
“喔,一点也不,事实上,你对上帝的埋怨倒帮助我好好思想我自己的问题。”
我接着告诉他我综合出来的三个问题,问他是否也有同感。
“比较而言,我想我的问题出在情感层面上——我觉得被戏弄。上帝仿佛一直拿着吊绳在操纵我,
到最后看我跌个惨兮兮。不过仔细想想,你的三个问题的确也是我的问题:上帝一点也不公平,他老是
躲躲藏藏的,而且老是不作声。”
“上帝为什么不肯回答这些问题?”理查德提高了嗓门大声说着。幸好餐厅里没什么人。“只要他
肯出声回答其中一个问题,我就会相信,全世界的人也会相信。他为什么就是不作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