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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问上帝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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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问上帝(十九)


作者:杨腓力

24上帝公平吗?

仰望得好处,
灾祸就到了;
我等待光明;
黑暗便来了。
我心里烦扰不安。
                ——
《约伯记》3026—27

     
帕克(M.Scott Peck)的书《心灵地图》(The Road Less Traveled,开场就是率直的一句:人生何其艰难。”“如果把约伯记浓缩成一句,大概全书每一页都会大声喊出人生是不公平的这句话来。
     
今天的我们,并不比几千年前的约伯更容易忍受不公平。我们从苍天无眼这句话就知,人不单是在面临悲惨之境时,甚至是在车子发不动、支持的球队输了、郊游时下起雨来都会这么想。我们总认为人生应该公平合理。上帝应该在管理世界的事务上好好加加油,办好他的差事。
     
然而现时与理想之间不断出现差距。这种持续的张力,也透过约伯记而引爆出来。约伯和他的朋友,历经三回合冗长、像疾风扫过的言语拳击赛后,一致同意:上帝理当是赏善罚恶的。
     
那么,像约伯这种善人,怎么还会遭罚呢?约伯的朋友对上帝的公平胸有成竹,告诉约伯说:你用一点常识就知道了,上帝不会无缘无故击打你,你一定私下犯了什么罪。约伯十分清楚,自己并没犯下什么值得这么严惩的罪,万万不同意。他要辩解自己的清白。
     
但是苦难逐渐击倒了约伯最深处的信念。约伯困惑了,上帝还顾念我吗?毕竟,他已蹲卧在灰烬堆中,他生命的尽程了。他已是残破、绝望、被上帝弃绝的人。约伯哭说:你们要看着我而惊奇,用手捂口。
     
信心动摇的危机开始在他里头滋长。上帝公平吗?这念头让约伯对原先信任的每一件事都打上问号,否则,他又如何能解释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环视周遭不公平的例子:有些恶人一样飞黄腾达——他们根本没受到惩罚(他以前所深信的),而敬虔的人却反而受苦。还有人一辈子不曾想过上帝,照样过得幸福快乐。这些现实简直令约伯难以再想下去。我每逢思想,心就惊惶、浑身战兢。
     
对我们而言,约伯记看起来这么有现代感的原因,也是如此。约伯记中,对人生的不公,发出高亢刺耳的字眼,似乎特别符合我们这个被痛苦煎熬的世代。只要把我们当代传媒的电源插座,接上约伯的辩解:第三世界里挨饿的无辜孩童;南非忠心的牧者被囚禁在监里;
     
毒枭或娱乐圈人昧着天良牟取暴利;某些欧美富豪,从来就不思想上帝还能享尽荣华富贵。约伯对不公平世界的质问,不仅没有消音,反而越来越响亮、震耳。我们仍在等待一位有爱、有能力的上帝,他为什么不遵守善恶的法则?

正视不平
     
世上每一个人,大概在生命的某些时刻,都会面临约伯所面对的这个可怕的难题:上帝公平吗?
     
对这个难题很明显的一种反应,就像约伯的妻子一样会说:你弃掉上帝死了吧!当世上这么多恶事横行时,为什么还要这么感情用事,相信上帝是慈爱的?而且,在今天这个类似约伯时的世代,恐怕会有更多人跟她一样主张。有些犹太籍作家,如柯辛斯基(Jerzy Kosinski)或魏瑟(Elie Wiesel)起初对上帝的很强的信心,却因纳粹集中营恐怖的瓦斯屠杀而如烟飘逝。在目睹历史上最野蛮的不公后,他们只能作出结论:上帝根本不存在。(人的本能还是会自己下断语的。柯氏或魏氏无法回避胸间那股盛怒,因为他们也觉得被弃绝了。只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潜藏在人心中的正义公平的观念,又是从何而来?我们为什么会冀望一个公平的世界呢?)
     
另外有一些人既关心世界的不公,又无法否认上帝的存在,就提出另一种可能说:上帝可能也同意生命是不公平的,但连上帝也无能为力。犹太拉比库斯纳(Rabbi Harold Kushner)在他的畅销书《当坏事临到好人时》中,就采取这种看法。在他亲眼看着儿子因病去世事时,他写道:想把混乱整理妥当,连上帝都会感到棘手难办。”“上帝是公正的上帝,可惜没有力量。
     
根据库斯纳的说辞,上帝跟我们一样也感到挫折,甚至气愤。但他跟世上的人一样,缺乏能力来改变现实。有千百万读者,对他所塑造的上帝感到安慰,因为至少上帝是富怜悯心的,虽然他极其软弱。然而我在想,这些人读了约伯记的后五章中上帝对自己的辩护之后,不知会作何想。因为圣经再没有其他地方比这段笔述上帝的能力描绘得更淋漓尽致了。只是,如果上帝真是大有能力,为什么他要选一个最坏的状况,让他的无所不能最被质疑?魏瑟提到库斯纳所描绘的上帝时说:如果上帝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干脆辞职,让更有能力的来取代
     
第三种人在面对世界的不平时,采取前瞻未来的方式来回避难题。他们说不公平的事是暂时的,最终公正一定会到来。印度教的轮回解释,还运用数学精确地算出:完美的公正需要每个灵魂花上680万次轮回才会产生。因为到那时候,一个人才会因所受的痛苦和快乐总和加起来,达到正确的因果报应效果。
     
第四种人则干脆否认有这个难题,而坚信世界是公平公正的。像约伯的朋友一样,他们坚持说世界是按着定规来运行:好人一定会丰盛,恶人一定要失败。我在印第安纳州看到的那个靠信心医病的教会,就是持守这种观点。在电视上的宗教节目也经常可以听到同样的信息。这些布道家应许人只要凭着真信心来求告上帝,就会有健康的身体,丰富的财物。
     
这种论调显然很得人心,但并不符实。婴孩在子宫时就得艾滋病、殉道者被杀害,又该怎么解释?我不能对我的朋友梅格说:如果你好好祷告,你的女儿就不会死。也不能对她说:上帝之所以让你女儿佩琪死去,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事。其实,这两个观点都出现在约伯记里,而两种观点后来都被上帝推翻。
     
诚然,要硬说生命是完全公平,需要像奥林匹克式信心般的跳跃。一般来说,基督徒的反应不是去否认世界的不公,而是去好好分析,像约伯的朋友一样,找出苦难背后的理由:
上帝是想教导你一些宝贵的功课。你应该对你有机会用信心来依靠他感到荣幸,而不应该苦恼。
好好默想你还能享受的恩典——至少你还活着。你总不至于相信天色永远常蓝吧!
你正在接受训练,有机会操练信心的筋骨。不要烦恼-上帝不会试验你超过你所能但当的。
不要大声埋怨!不然你会失去对不信主的人作见证表达信心的机会。
有些人比你更惨。你应该不看环境而只需感恩。
     
约伯的朋友们提供像这类智慧的话语、似乎颇有道理。但约伯记很明白地显示,这些劝告并不能回答一个在痛苦中的人所发出的问题。这帖药给错了,而且给的时间也不对。
     
最后还剩下一个解释世界不公平的方法,那就是约伯在听取其他解释后所下的结论,也就是我在本章开头所建议约伯记全书的大纲应该用的一句话:人生是不公平的!对约伯而言,这种结论不是哲理的领悟,而是自然的反应。既是自然,就对任何受苦的人产生回响,以至于每一个人也会同样像约伯一样问: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

现代约伯
      当我写这本书时,我立下主意要经常跟一些自以为被上帝遗弃的人在一起,好让我写书时常常记取那种失望疑惑的面部表情。当我写到有关约伯记的部分时,我决定去访问一个跟约伯很像的人,这个人的名字我姑且叫他达仁。
     
达仁和约伯一样可以说是个义人。当然不能算完全,但是算得上是忠心的楷模。他在受过几年心理医疗的训练之后,却决定放弃可以赚大钱的前途,选择在都市里服事主。达仁一连串的麻烦是从几年前当他太太发现乳癌之后开始。医生虽然把一边乳房切除,但两年后癌细胞却扩散到肺部。从此达仁必须担起家务事,双挑为父为母的责任,同时看着妻子饱受放射治疗的痛苦,有时连食物都下不了肚而吐出来。头发掉光了不算,还经常觉得疲累不堪,甚至陷入恐惧害怕的低潮情绪而不能自拔。
     
有一天晚上,达仁开着车子载着妻子和十二岁大的女儿在路上行驶。忽然有个酒醉驾驶的车子越过中线迎头撞了上来。达仁的太太吓了一大跳,但是没有受伤。女儿的手臂折断了,而且脸部被玻璃碎片刮了好几道伤痕。伤得最惨最重的是达仁,他的头受到剧烈的撞击。
     
这件车祸之后,达仁就常常头痛。他再也无法整天工作,有时还搞不清楚方向,而且还很健忘。最糟的是,车祸伤了视神经,有一只眼睛根本不听使唤,随意乱动,看不清楚。后来发展成严重乱视,几乎到了没有辅助物就下不了楼梯的地步。达仁对这些都忍耐学着适应,就是有一点让他很受不了:看书时一次只能看一两页。他一生最爱看书了,而现在必须选着看,或是用懒人听书的方式。
     
当我打电话约达仁接受访问时,他建议我们在早餐时见面。而日子来到时,我猜想这个早晨一定不好过。因为我已经先后访问了约十二人左右,听了一大堆对上帝失望透了的话。如果别人有权对上帝生气,我想达仁是第一个。因为那星期当中,他太太刚接到个最坏的消息,告诉她在肺部里又出现了另一个黑点。
     
吃早餐时,我们谈了点家常事。达仁吃的时候很专心,虽然戴着厚厚的、矫正视力的眼镜,但还是很吃力地才能把叉子放在嘴里。我跟他谈话时,很用心地注视他,试着不被他那乱动的眼神所分心。
     
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了,喝咖啡时,我就提到我写这本书的事。我问他:你对上帝失望时学到哪些事,或许这可以帮助那些遭遇困境的人。
     
达仁好一阵子没出声,然后摸摸花椒色的灰胡子,朝我左肩望了过去,一瞬间我以为他患了短暂的失忆。他最后才说:腓力,我真的告诉你,我不觉得对上帝有什么失望。
     
我听了吓了一跳。达仁是个诚实人,绝不会只套用公式的回答。所以我没作反驳,等着听他会怎么解释。
      “
理由是这样。从我太太生病到车祸发生,我学会不把上帝和生活相混淆。我不是个斯多亚派的苦修主义者,所有碰到这些事时,也像别人一样会生气、难过。我很自然地会诅咒生活、生命中不公平的事,把心中的忧伤气愤都发泄出来。但是我相信上帝对车祸那件事,也一样感到忧伤气愤。我不能因为所发生的事就责怪上帝。
      “
因为毕竟在物质身体现实世界之外,有个真实的灵性世界。他继续说着,我们总以为因为上帝是公平的,所以人生也应该是公平的。但问题是上帝不等于人生本身。如果我把上帝和身体的生命混为一谈,比如说有上帝就有好的身体,那么我才真的会掉入失望的深渊中哩!
    “
上帝的存在,上帝对我的爱,绝不取决于是否有好的身体。老实说,我在残疾中比先前反而更有时间和机会,来建立与上帝之间的关系。
     
这一刻实在有点讽刺。好几个月来,我一直沉醉在信心的失败中,也找到好几则故事来说明对上帝的失望感。我本以为选上达仁作为现代约伯的表征,一定可以从他口中吐出一大堆苦水。没想到我却反而来上了一门研究所程度的信心课程。
     
达仁继续说:如果我们可以在生活环境影响之外建立与上帝的关系,那么在物质现实有所变化甚至瘫痪时就能够支撑下去。虽然人生有不公平,我们还能信得过上帝,这岂不是约伯记的重点?
     
尽管达仁这种二分物质现实属灵现实的方法叫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不过这种想法也满新鲜的。所以我们接下来花了约一个钟头一起来看圣经,看看到底他的想法通不通。在西奈旷野,上帝保证物质的好处——健康、丰盛、胜战——但并没有帮助以色列人属灵的表现。反而旧约中的伟人(亚伯拉罕、约瑟、大卫、以利亚、耶利米、但以理等),从物质现实说,上帝好像是位敌人一样;虽然都经过困苦的试炼,然而每一个却学会信靠上帝。他们的信心便从契约式的信心”——如果上帝对我好,我就跟随他——转变成能够超越苦难与上帝之间的关系。
     
讲到这里,达仁突然看了看表,说他已经迟了,要去赶另一个约会,必须要先走。不过他走之前说:我希望你回家后,好好再把耶稣的故事读一遍。他的一生公平吗?对我来说,十字架推翻了历代以来以为生命应该是公平的这个基本的假设。
     
我们本来要讨论约伯记,结果却变成讨论起耶稣来:一个是旧约上帝所爱的人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一个是新约上帝自己的独生子,比约伯所遭受的更甚。
     
我回到家,接受达仁的劝告,好好地把福音书再看过一遍,想想耶稣对这个人生公不公平的问题会作怎样的解答。结果我找不到耶稣否认人生不公平的说词。当耶稣面对一个生病的人,他从不讲一篇道说你就认命吧,而是医治凡来求告他的人。从他对有权有势的富人所说的话,可以看出他对社会不公平的想法。上帝的儿子对人生的不公平的反应,跟其他人没有两样。他看见人受苦,心里就极其忧伤。当他的朋友拉撒路死时,他还哭了。而在他自己面对苦难来临时,也畏缩不前,并且三次求告有否免除苦难的可能。
   
上帝对不公平的难题,不是用言语来回答,而是用道成肉身、亲身造访的方式。耶稣用血肉之躯,在物质现实中展现最不公平的地方,来说明上帝对不公平有什么感觉。他自己成为一个答案,成为有关上帝良善的问题一个最终极的答案。(读完福音书,我想到如果我们这些作为主耶稣身体的人,能尽我们毕生之力做他一生所做的——服事病人,喂饱恶者,抵抗恶势力,安慰忧伤的人,带给人爱与饶恕的好消息——那么,也许上帝不公平的问题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那么咄咄逼人地被人问起。)

最大的不公平
     
上帝不公平吗?答案在于我们怎么认同上帝与生命。人生在世当然有不公平,但是,诚如达仁所说,十字架对这个问题作了永远的处理。
     
作家卢云(Henri Nouwen)曾经说过在巴拉圭一个他所认识的家庭的故事。父亲是个医生,常常发表反对军统统治以及权力滥用等言词。地方上的权势想报复他,就把他十几岁的儿子抓了去,将他严刑拷打致死。地方上的人很气愤,想把这男孩的葬礼变成一场示威大游行,但是这个医生父亲却选择另外一种反抗的方式。在葬礼当天,他把儿子的尸体,就是他从监狱中带回来的样子——光着身子,电击的痕迹、香烟头的灼伤和毒打的累累痕迹——展露在众人面前。村民从尸体旁边走过,看到的不是棺木,而是血淋淋的狱中床垫。这是次最强烈的示威活动,因为他把所有不公平的地方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这不正是上帝在各各他山上所做的?那些怀恨上帝使人生不公的人,正是说:上帝才该受苦,不是你,不是我。那些咒诅的话,指上帝瞎眼不公,而就在钉死耶稣的那天,上帝的确瞎了眼,不公至极。十字架上悬挂着主耶稣的身体,赤裸裸又伤痕累累的,表露尽这世界的残暴与不平。在十字架上同时显明:我们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以及我们的上帝是怎样的一位上帝:一个粗暴不公的世界,和一位充满牺牲之爱的上帝。
     
没有人能免除悲剧与失望——连上帝也无法避免。耶稣没有提供我们逃离不公的方法,不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而是提供穿过不公平的方法。
     
受难日虽然推翻了所有以为人生应该公平的信念,但是复活主日的到来,给这谜题带来惊人的线索;就像穿过黑暗之后,有一线光芒照了出来。
     
追求公平这种基本心态是不太容易死去的。谁不盼望此时此地世界变得更公正些?我也承认,在暗地里常渴望这个世界变成免于错误的地方。我希望我的专栏文章永远受到欢迎,我的身体永远不老化/不衰残,我的嫂嫂不会生个智障儿,好友的女儿佩琪也能长命。但是,如果我把信心维系在免于错误的地球上,我的信心一定会让我失望。最大的神迹也没法解决地球上的问题:所有被神迹治愈的人,最后不都也死了吗?
     
神迹不是解决这个地球的方法,我们需要比神迹更大的事。我们需要的是新天新地。只有等到我们拥有这新天新地,不公平才会消失的。
     
我有位朋友,在痛苦与悲伤中,费力地维系着他认为上帝是慈爱的信念,冲出一句话说:上帝就是拿复活来作搪塞!这话不太合乎神学,也很粗鲁,但背后隐含着一件令人感伤的事实。基督的十字架固然胜过了恶者,但是没有胜过不公平这个事实,所以复活才有必要,因为只有当那一天,上帝把一切物质现实重新归回在他的管理之下时,不公平才会全然消失。只是,在那一天之前,我们当确切记住,我们目前生活在受难节与复活节之间的那个礼拜六。

    "
我们被要求要爱上帝(更何况是在旷野中),就好像:病倒了,还被要求痊愈起身;渴死了,还要欢呼吟唱;腿断了,还要跑下去。然而,这却是最大的诫命。甚至在旷野时——特别是在旷野时——你仍要爱他。"

                            ——
布耶赫那
最后编辑幽谷百合 最后编辑于 2015-08-02 17:3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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