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中,你在哪里?
寸草
早年,我经历过从“官二代”到普通人的落差,好不容易跨越了权势与财富的高峰低谷,体会过人生跌宕与沧桑,自恃有丰富的吃苦经验。于是我满腔热忱,愿意贡献下半生,任由主用,从商界进入主内机构供职,以为生命从此圆满,岂料挑战却一个接一个而来……
灾难
2016年开始,一场灾难般的发炎从内到外蔓延至我的全身。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几乎以为自己连吃口饭、喝口水也会令病情加重;脸部皮肤24小时处于痕痒状态,甚至红肿、刺痛,动不动整个人会疲累不堪,很容易生气;医生说因为微细血管扩张不能收缩,导致脸皮泛红和丘疹不能消退,结果溃烂成一张大花脸。
中医、西医,包括皮肤科、甚至内科都各有说法,零零碎碎的诊断讯息汇集而来,我只知道它不危及性命,却无法根治,且与血液相关,所以身体不断发炎。至于起因,竟没有医生能断定,仿佛总隔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令我几乎以为自己就像约伯。
每逢休息不够,或膳食不当,或被人际互动引起情绪起伏,或受环境因素的物理刺激,它就会猛烈发作。例如十分寻常的空气湿度改变,也能令我极为难受。稍湿,则痕痒难忍;稍干,则丘疹突起。
挑战
一个曾以脸蛋为骄傲的女性,最难受的莫过于要长期烂脸迎人。
皮肉之苦固然难受,心灵之痛更是摧枯拉朽。尽管外表坚强照常上下班,然而,路人歧视的眼神、同事可能出于善意但不恰当的关心,都有意无意间成了无形的压力。有次在地铁上,居然听见人群中有无聊者嘲笑地向朋友描述我这张烂脸。
后来,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外貌被彻底摧毁,令生活中的浅薄与虚无从未如此令人难受,这一切狠狠地挑战着我20年来的信念——我坚持参加宗教活动,为何仍寻不着从上而来的遮盖?从母腹而来那“起初的容颜”为何不能重现人前?
诚然,我知道诗歌中唱道,“人生的路途不会花香常漫”;也熟谙圣经中所说我们在世上难免患难。然而,困苦之中满腹疑问:为何是我?是惩罚我曾经的悖逆吗?难道我还不算已经认罪悔改吗?两年间仿佛尝遍了万杯苦涩,何时是尽头?上帝不是听祷告的主吗?为何不医治我?
检视心思言行,看看有没有未认的罪,能改的尝试去改。可是,病情仍未见起色。筋疲力竭的我正如圣经中所形容的:深陷在淤泥中,没有立足之地;到了水深之处,波涛漫身;因不住呼求而疲倦,喉咙发干;因等候上帝,眼睛昏花。(参《诗篇》69:2-3)
在周而复始的抗争中,不知多少次无语问穹苍:我是否得罪了你而不自知?如果可以,没有人会选择受苦,如今我连免去受苦都不敢奢望,只敢求让我知道你在听!
同在
皮肤不分昼夜地瘙痒,常常忍不住想用手抓;入睡是最危险的时刻,在毫无意识下一抓就破。而不幸的是,我从小到大即使是很小的伤口也很难愈合。
于是,曾一度不敢沉睡,许多个黑夜之后,我战战兢兢地祷问:“可否让我不感觉痒?”那一夜,居然安睡至曙光初现,丝毫不痒。我兴奋地发现:他在听!于是我不再怀疑,心里也不再纠结。
翻阅母会老牧师翻译的美国神学教育家塞门生(DanielJ. Simundson)的著作《你在哪里?》,心里愈发亮堂起来。原来,上帝起初所创造的有序的世界被罪污染了,自那以后,世上的事情并不完全受控,正如信主的人也难免被感染、侵蚀一样。有许多现象不是上帝引起的,尽管有些是他允许发生的。人所作的,常常都不是创造者的本意,结果是彼此残害,甚或自我摧毁。而有的苦难是对人犯罪的惩罚,有的则是为了让一些人经受操练,成就更大的益处。
我意识到,多年来原是不晓得爱护自己身体,常常过度使用,损坏了创造主所赐本来充满生命力的器官。读到《约翰福音》9章1至7节,我仿佛看见那正在听祷告的主耶稣如何医治那生来就瞎眼之人。他慈声地说:“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显出上帝的作为来。”(《约翰福音》9:3)啊,我的惯性自责蒙蔽了心灵的眼目,经文立时让那幽微的偏差暴露在大光之下。
眼光
一个静夜,回想过往对人对己的接纳与不接纳的挣扎中,听到他轻柔但十分清晰的提醒:“你要以我的眼光来看己、看人、看世界,不要以自己或别人的眼光看自己!”这话语不可思议地让我整个人都轻省下来。
从小到大,我有个不自觉的倾向,就是不断去看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习惯用别人的标尺量度自己的长短。我一直没有察觉,即便是信主之后,它仍藏在阴暗的角落,常常窜出来流连。
我明明知道,这是一个价值颠倒的纷乱世界;我明明知道,在主里新造的人该活出新的生命;我明明知道,不需要去迁就世界的标准。然而,我却一直用自己的眼光来看周遭的人和事,自己被旧我捆绑,不自觉地选择用生锈的铁链般顽固的老眼光来论断人,甚至论断自己。
释放
这是我人生头一次把目光真正投向上帝,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把自己的眼光扭转,把别人伤害和挑剔的眼光屏蔽,才发现从上帝那更崇高、更包容的视角所看的天地,是如此广袤;这天地被污染得令人心痛,但上帝光明而温暖的怀抱给我平安。
啊!我终于完全领悟:原来天父要藉这场患难彻底改变我的眼光!原来他容让我煎熬,是为了一针见血的教导;他早已为我走了苦路,我竟抱住老我不肯放手,仍执迷不悔地以自己的眼光看待他放在我生命中的这一切。
眼光一旦扭转,我欣喜地发现所看到的自己、别人和世界,都渐渐不再一样,我尝到了真正自由、释放的滋味。自此,我的生命经历了从内到外的转变……
渐渐地,旧伤口开始结痂、剥落,身心灵一层又一层地蜕变。过去带着怨气问:“你在哪里?何时医治?”如今常常萦绕脑海的是:“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难道是患难吗?是困苦吗?是逼迫吗?是饥饿吗?是赤身露体吗?是危险吗?是刀剑吗?”(《罗马书》8:35)
一场令我身心煎熬的病,照出我的本相,孕育出美丽的新生命。痛苦,再也不是苦难的最后答案。
摘自《O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