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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转角处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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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逸波


年尚幼,经苦难

我是早产儿,体形很瘦小。出生时脐带绕在颈部,被医生拉出母腹时满身都是青紫色的瘀青,不哭也不闹。出生前的几个星期,医院下了两张病危通知单。我能活下来,医生说「这是个奇迹」。

等我懂事,觉得这个「奇迹」对我而言,并非好事。


我成长在一个严厉的家庭环境,父母都在政府机构工作,算是不大不小的「官员」,应酬很多,回家很少。在这个平凡家庭里,父亲是绝对强势的统治者。对他的印象,仅限于把我一人关在家里,或者托付给亲戚来看护。他一方面教导我什么是他认为正确的,一方面又任意打破之前的教导。酒后就对我和母亲施暴,酒醒后看到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甚至会笑出声来。

在这种急躁、虚假和铁腕的管教方式下,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正确的是非观。但是,我很清楚如何才能逃避受苦以得到好处。于是,自我提醒,要靠自己。与此同时,对父亲的需求只剩下了经济关系。

初中时,一次考试成绩很差,父亲大怒。春节期间的上海,阴冷潮湿,他罚我跪在地上整夜不能起来。我讨厌屈膝,但为了少挨打,只得顺从。凌晨时,实在太疲倦,受不了,就偷偷跑回房间休息。清晨,迎来的是另一个惩罚。而想保护我的母亲也被牵连。

父亲有句名言:「你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想要你死,你就得死。我想灭了你,分分秒秒就可以完成。」我低眉顺目。仇恨和愤怒充斥着幼小的心灵,我成为一个自卑、冷漠和逢场作戏的人。10岁的我,不仅想过离家出走,甚至想要复仇,要用冷酷十倍的方法报复那虐待我的人。

可是,随着成长,我发现这个世界只认现实、金钱和关系,不得不承认,只有父亲能给予我。所以,我学会隐忍,渐渐地麻木。

心撕裂,灵疯狂

世界丑恶,压力巨大,我为什么要活下去?这个命题以比常人强烈得多的方式冲击着我,并且困扰了我十余年。别人读书,我也读;别人做什么,我也做什么。做错事就挨打。因此,我以为一件件事情,改到没有错就安全了。但是随之增长的是我的仇恨以及内心的恐惧。

仇恨,让我想做那些最邪恶的事;恐惧,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也开始痛恨这个束缚我的世界。加上伪善、阴险、自卑,几乎把我逼疯了。找不到活着的理由,但又胆小,不敢轻生,陷入无休止的挣扎和痛苦之中。内心深处,也痛恨自己,我决定断绝人际交往。

高中后半段,我拒绝开口讲话,停止所有与他人交流的方式。曾经用疼痛、疲劳惩罚自己;用刀片、玻璃划伤自己;用冷漠和冷眼伤害别人。

当父母发现我的异样,便带我到市精神病防治中心检查,根据SAS(焦虑自评测试)、SDS(抑郁自评测试)、MMPI(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试)的指针和两位医师的诊断,确定我具有多重人格和精神分裂症。

得知结果,父亲跪在我面前,痛苦流泪。顷刻,我也满眼泪水,但那是「胜利」的泪水,觉得我赢了。我依靠「自己」,战胜了「仇敌」。用生命换取了和「敌人」战斗的胜利。

原本就不精彩的人生,以后更是灰蒙蒙的一片。谁会愿意搭理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此生再无意义可言,该结束了。但我仍然缺乏勇气这么做。


药物治疗开始,大剂量的镇静剂让我时刻都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日复一日,因为药物而无梦的黑暗里,死亡是幸福的事。我开始动念并且实施,但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而未能如愿。

我不知死后会去哪里,再次投胎?或去所谓的天堂?地狱又是什么样的?若有天堂和地狱,自然有神和魔鬼。作为无神论者,虽然痛苦时也会向上天抱怨或呼求,但最终只剩下痛恨。因为,我认定无论是神是鬼,给我安排的都是精彩的悲剧,最烂的人生。

沼泽地,淌清泉

此时,一个看上去毫不相关的人进入我的生命。

从小到大,老师们大多忽略我,我也乐得轻松。董韵,是我当时的语文老师和班导,她却提出希望和我聊聊。我有些不知所措。那天,我努力尝试卸下那个坚实的面具。从小练就察言观色本事的我,看出她不仅没有敌意,甚至想要关心我。一个晚上的交流后得出结论,她真的愿意和我平等沟通,而不像旁人只是想灌输给我什么,她的关心中没有我见惯的虚伪。

整个晚间,我反反复复地倾诉着自己的抱怨和愤怒。我认为,没人能懂这些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感受。可是,她的解答却如同溪水,清冽安宁。她说:「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他也是第一次作父亲。因而没有经验能以正确的方式来对待你。你可以尝试与他沟通,而不是争吵,这需要有个过程。」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充斥于心的怨恨,似乎有所平息。

她也向我传递自己的信仰:「我是基督徒。如果你真的选择轻生的方式离开世界,最终的去处不会是你愿意见到的。我相信,有一位神在我们身边,祂对我们所做的事,很多时候我们不理解。但是,祂比谁都了解我们。而且无可置疑,祂全心爱我们。」其实,我内心觉得这种人并不可信,而她所说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神,更不可信。

后来,她在我的学生手册上留下优异评价和一段话:「祂对我说:我的恩典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所以,我更喜欢夸自己的软弱,好叫耶稣基督的能力覆庇我。」(林后十二9)并且送了我一本圣经。

当时看完,我笑了。觉得这位老师虽然善良,讲的话却太玄乎。我自认为知道那些「宗教」的事情。他们行善事,但不代表我愿意变成和他们一样。我继续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毫无变化。可不知为何,董老师的这段话却时常萦绕脑际,挥之不去。字面意思似乎全懂,但实际上并不明白内中深意。算了,管它呢,过日子要紧。

长期药物治疗,加上毅力,我好像靠自己的努力摆脱了精神分裂症。除药物成瘾,不得间断外,看上去和正常人没啥两样。因而我更加确信,人要靠自己。上大学后,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然而,董老师的话始终时不时冒出来。我也深知正是她的值得信赖和悉心开导,让我有勇气走出阴霾,乃不可否认的事实。

另一方面,也许潜意识也认为:若是真有这么一位神,祂会是我的最后出路,那么,等到穷途末路时说不定可以试试?于是,我捏着鼻子,相信了耶稣。决志祷告后,心想:「天哪,我在干什么?根本就没准备好!」茫然的感觉笼罩着。我向教会弟兄姐妹咨询,他们告诉我:「信靠主不是一时的,而是终生的追求。」于是,我开始学习信靠「伟大的神」。心想:「若神真有大能,那一定会不一样的吧。」

出污泥,重扎根

我定期参加教会活动。起初,信心十足,相信耶稣已为我受死并复活,开始觉得生活有希望。

可是,渐渐发现我依旧走不出过去。在经历一段信心的生活后,又回到从前,留恋于罪和邪恶。晚上泡吧、饮酒,沉浸在肉体的情欲中。全然不知这些正在蚕食着我的信心和良善。

我又恢复表里不一的生活。然而,不同的是,现在知道有神,祂爱我,宝血遮盖我;也知道,神的公义、愤怒和信实。从前无知,如今知道祂是光,照亮我的罪恶,让我无处躲藏却无力改变。

因着恐惧,我不敢翻开圣经,也远离了平安。「基督徒」成为我身上的装饰,谈论祂,敬拜祂,行为却南辕北辙,随之而来的又是罪恶感,羞愧不已,周而复始。

大半年前,我在大学无所事事,厌倦学业。和「志同道合」的「友人」们组成一个「年轻人的团体」,目的是「潇洒地活」,在酒吧整夜流转。每夜酗酒过度,挥洒着丝毫不属于我的金钱。我以为带着「伴侣」在欢场穿梭就是「时尚」,用掺杂着浓烈街头气息的口吻交谈就是「时髦」,认同我的生活方式的人就是「伙伴」。而对于我的「伴侣」,则以外貌、谈吐、金钱,甚至「性」作为 「攻势」来追求她。那夜,我发现她是处女时,似乎有些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一种更大的成就感麻痹我,我们无度地互相索求,感觉「被需要」。

短暂的热情过后,怀疑和不安开始充斥这段关系。缓和争吵的唯一方法就是身体的接触和性生活,似乎百试百灵。直到有一天,我厌倦了这种没有「灵魂」的爱。于是,用尽一切手段摆脱了她,无视她的哭喊和旁人的指责。当一切结束时,我审视内心,开始品尝自己的罪恶和无耻带来的苦涩和绝望之感。

接着,我拼命找活干,却是徒劳,没有任何事和人能让我再找回当初在主内的平安和依靠。我后悔,想改正。于是,重新开始查经,回到教会,真心寻求神对我的旨意,求祂饶恕。圣经告诫我,罪的严重:「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下入地狱里。」(太五29)为此,我更加战兢,知道只有向耶稣认罪悔改,向主内兄弟坦诚自己的罪,请求他们为我代祷,我相信只要神愿意救我,定能改变。

信心,成为一切的开始。人尽其能都无法做到的,当我走出那一步,神就完成余下的所有事。我开始体会到,心中有股炙热而源源不断的火焰在燃烧。我变得热爱读经,原本枯燥、晦涩的道理,似乎每次都有人耳提面命地教导我,关于我犯过的,依旧犯着的罪一一呈明。在金钱观、价值观、道德观以及性和婚姻的观念上为我开启一道崭新的门。

我曾觉得,人生在世,就是为了「前途」,如金钱、家庭、朋友,或是潇洒度日。人各有志,选择目标是个人抉择,而成功与否取决于努力的程度和运气使然。可是面对现实,真的不知什么是我的人生目标,又该如何达到,即使达成之后,又该如何?

耶稣说:「我就是生命的粮,到我这里来的,必定不饿;信我的,永远不渴。」(约六35)跟随主,就是我一生要走的路。我曾觉得金钱是生命有价值的基础,神深知我的心思意念,教导我不要为衣食愁烦。现在,已不再对金钱「饥渴」,因我知道,无论如何都会「够用」。我也曾沉迷于情欲中,并标榜为年轻和开放的象征。神关于「淫乱」和「不洁」的告诫我也知晓,只是无法自控。我深知其杀伤力,也清楚自己的软弱。我坦诚地来到属灵导师面前,在他的带领下向神认罪,真正从罪中回转,重新面对神,相信我的软弱全由祂来让我重新得力。因为我不再是独自挣扎着走出泥潭,而是有那大能的手,教我辨认罪、走出罪,远离罪。

现在的我,心中渴望被神管教,从而真正成为祂的门徒的念头紧紧抓住我的心。这一次,我相信不会有错。因为不是自我的作为,而是有神的教导。

虽然,我还会犯错误,习惯性地等着被惩罚,但神的爱和应许告诉我,祂不会放弃我,祂会帮助我离弃罪而回转像祂。慢慢地,我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而这一切绝不是靠我能做到的,神已经安排好我的路。

主内兄弟姊妹的爱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而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种爱的源泉。

(作者现住上海,将赴美留学。本文转载自美国《使者》杂志2012年第五期,特此致谢)



来源: 真理报
最后编辑wuleored 最后编辑于 2013-02-24 23:4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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