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镇小人物的战“疫”
口述:麦濃
采访:爱文
我是北方一个小乡镇的基层公务人员。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对公务员有点看法,觉得这个群体好像口碑不太好。真正参加工作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偏见太深了,其实大家都是真实的人,基层有很多人做事还是很踏实的。我平时的工作主要负责养老、医疗、扶贫,许多工作都希望向服务型方向转型。
疫情开始以后,我和我们乡镇的领导一直在抗疫第一线跑。正月初八以后,领导让所有在一线的乡镇公务员放假在家隔离,只留下十位领导干部和三个普通公务人员,我就是那三个人之一。既是带头不出门,也避免单位聚集。
口罩和消毒液越来越紧缺,周边各镇都有了确诊案例,似乎我所在的乡镇正陷入一个包围圈中。越晚确诊,危害越大,很多携带者自己不知道,四处串门。我们县隔离了几十个人,都是和邻县确诊者有过密切接触的。我所在的乡镇采取措施比较及时,现在还没发现确诊者。除了口罩之外,物资供应还算充足,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恐慌情绪。
我们都非常尽力
1月20日左右,县里已经开始部署,当时并没有执行很严格的标准和措施。没想到疫情发展很快,两三天的时间里,从县城到乡镇开始组成疫情领导小组、疫情防控小组,运用各种办法规劝大家不要出门。周围的同事都要冲上一线,不管愿不愿意。有很多人,党员、志愿者、村干部,甚至一般人员都非常尽力。
春节期间,返乡人员集中,拜年、上坟、走亲访友。我们乡镇比较小,但是地理位置特别,两省交界,国道贯穿,人流复杂,防疫压力比较大。我们单位的一把手带着一些干部,从初一就开始上岗,建立了很多的指挥部,调度防疫物资。后来领导研究决定只留十几名同志在一线,主要领导都在里面,加上三个一般公务员,其他所有人都休假回家。
我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封城、封路、封小区,关门诊、关药店、关餐饮。每个村都开始宣传,禁止人群聚集,防控措施越来越严厉。路口全部封堵,各村只留一条绿色通道。不管是出县、出村还是出小区,都要进行体温和身份信息检查。每条绿色通道路口搭上帐篷,安装水电暖,有人24小时值班,口罩、消毒用品下发到村,不允许人随便出入,除非出来买生活必需品,或者急诊看医生。
疫情发生之前,乡镇和村子已经开始网格化管理,逐级都有专人负责。在疫情中,一旦发现有人发热等异常,网格化的管理就能立即采取措施。疫情当前,没有人敢马虎。我们这的领导始终在第一线,没有一天缺席。
作为一个基督徒,尽管我灵命非常软弱,但眼看着疫情发生,确诊人数越来越多,我只是想,谁能控制得了呢?就像当年非典,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人们使出自己的所有力量和全部知识,到目前也只能是早发现、早隔离。在疫情面前,人真的太渺小了。因此在工作中我常常会有很深的无助感,觉得自己其实给人提供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那时祷告好像美食
我妈妈是基督徒,姥姥也信主,从小我就生活在信仰的氛围里。但很长时间以来我只是把神当作保护神,或者说当我想要什么、达到什么目的时,可以向祂许愿。高考结束后,姥姥常常给我读圣经,她读我就听,她读完我就忘。
上了大学,我以为摆脱了姥姥和妈妈,也就摆脱了神。没想到开学没多久,一天晚上一个男生来到宿舍,敲门进来就问,“你们宿舍里有没有信主的?”当时我从头顶一直麻到脚跟,整个人就呆住了。愣了几秒钟之后,我就说我是。其实当时只是觉得我妈是基督徒,我应该也是。弟兄告诉我学校有基督徒团契,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团契”这个词,就留下了联系方式。
我想起姥姥给我读的经文,《约翰福音》十四章三节,“我若去为你们预备了地方,就必再来接你们到我那里去;我在那里,叫你们也在那里。”当时我对这一节经文谈不上有什么正确理解,但我心里却立即有一个感受:可能真的有神,我从家里跑到遥远的大学校园,祂还追着我,祂是真的。就因为感受到神对我锲而不舍的爱,我就开始相信祂是一位真神。
第一次参加聚会什么都不懂,去教会听道,听着听着就困得不行了。后来边查经、灵修,才慢慢认识神。整个大学期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神,祂不再只是一个想象中的神,也不是按照我想象的方式存在的神。神的形象在我头脑中越来越立体和饱满,随着对祂认识的增加,我觉得神成了我人生唯一值得追求的。我要为了耶稣而活。
学校里的信仰非常单纯,不会考虑工作、家庭,后来一切缠绕我的问题当时一个都没出现。希望做任何事情都能以圣经的标准要求自己,想要一辈子为主做工。对我生命影响最大的是信仰夏令营,整个暑假大家在一起经历神,边学习圣经,边在群体中服侍,成长很多。
那时我养成了很好的祷告习惯,每晚睡前为了不影响其他室友,我都会到宿舍楼的楼顶去祷告。很多次祷告的时候,我都很真切地体会到一种难以描述的甜蜜感觉。因此,每天晚上的祷告对我来说就好像是一种美食,整个白天都在渴望快点到晚上去享受那顿灵餐,这种感受至今记忆犹深。
神藉着空虚感呼唤我
毕业之后,顺从父母的期望,我回老家工作。在校时候就对工作没有太大野心和考虑,对社会也没什么认识。我是父母的独子,他们希望我能回到县城。纠结了很长时间,我不愿意让爸爸妈妈失望,还是答应了他们。我心里有自己异想天开的小算盘,就是先顺服父母的想法,之后如果神允许,我想再跑出来。我不甘心呆在那个小县城。其实,如果是为了主的话,在哪里都是一样。
对工作,我很感恩。工作对我影响很大,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认识了社会。以前读经不明白的话,好像也明白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工作中我经历过周围人的落井下石和幸灾乐祸,但《圣经》却说,“压伤的芦苇祂不折断。”
除了工作,毕业之后最重要的事就是结婚了。在结婚生子的过程中,我的挣扎特别多。回想在校园的时候,我很热心,觉得自己是一个虔诚爱主的人。刚毕业时,我带着从团契所建造的信仰,希望回到家乡作光作盐,做一个坚守信仰原则的基督徒。但脱离了原来的信仰群体,我渐渐力不从心。一开始我很希望找一个姊妹,但后来就失去了原则。现在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妻子还没有信主,这是我至今为止很大的遗憾。
婚后,因为有了自己的小家,妈妈也不好再对我说太多信仰的事,我能感觉出她和姥姥很希望我能和神重新建立关系。但一件事、两件事、三件事,一年、两年、三年,至今毕业七年了,我发现自己从一个热心爱主的人,慢慢退回到世界中,有时我会觉得信仰什么的都无所谓。虽然妈妈和姥姥鼓励我读经、祷告、聚会,但我无法也不愿融入本地教会。上帝的存在、耶稣的拯救,这些我一点怀疑都没有,但在行为上,很多时候失去了信仰的准则和标准。在外人看来,其实和没有信仰的人没有什么不同。生活中,没有了对罪的警醒,在婚姻、工作和家庭中犯了很多罪。圣灵责备的时候,我也到神面前认罪,但认罪之后又再犯,悔而不改,一次又一次。
我读经、祷告一点一点减少,感觉离上帝越来越远。但是我心里面始终有一个声音在问:“我的时间,我的生命到底要交给谁?”耶稣是葡萄树,我们是枝子,枝子离了葡萄树就没有生命。我不想等到退休了,或者等神来逼我的时候,我再回转,我渴望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最美好的时光献给主。
可是,当这种想法出现以后,又有另一种强大的力量把我往回拽,一方面想要奉献,另一方面又舍不得这个世界。被左右拉扯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细想一下,其实这几年过得稀里糊涂,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脑子也不够用,感觉自己又懒又笨。
看看自己现在的生活,我觉得过得还不错,有房有车有工作,妻子挺好,父母健在,儿女双全。按照世俗的标准,可以说什么都不缺,但等我安静下来的时候,却觉得没有满足感和安慰。这些无法填满我里面的空虚。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几年了,对我来说,这种空虚感就是神没有放弃我、一直呼唤我的证明。这次疫情就像一个警钟,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在哪一天结束。从上大学我就一直想多服侍神,我不想再蹉跎下去。
来源:《境界》,微信号newjing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