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黄瓜和拿松瓜
麦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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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一望无际，几朵白云像新弹的棉花，柔软随意地舒卷在碧空。阳光照射在后背，对于在空调房间里待了六七个小时的她，简直太惬意了，仿佛大手有力地按摩。
她信步来到蔬菜花果园。这里是一家家租户种菜养花的地方，布局没有一般的花园精致，却别有一番天然与恣意。
灿烂的向日葵，丰腴的大丽花，浅绿的对叶梅，让她驻足流连。抬头，不远处一丛红艳，热烈奔放，她被吸引了去；红艳旁边还有同种洁白的一丛，花形似君子兰，质地却更柔；像石榴花的柔与冶，朵儿却大很多；像美人蕉，但花不止一朵，是从上到下的一串；叶子又宽又长。她细看，欣赏，拍照，用识图软件辨析它的种类。
就这样走着，看着，享受着。园子里很安静，没有看到什么人，偶尔看到一两只黑鹰在天空翱翔。
2
转角一堆废弃物，泥土夹杂着连根拔起的瓜秧。有几个大而黄的瓜掩埋在草土下面，可能是老了被人丢弃了。真是太可惜。其实，老的瓜煮一下，或熬一下也是可以吃的，只是口感不爽脆。她拿起一个看看，像是松瓜。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否可以带一个走呢？但，是否有规定游客不可以带走园子里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已经丢弃的废弃的。几个月前来玩时，似乎看到过类似的告示，在门口，是否回到门口去看看有无这个规定？
正犹豫间，前面来了一位银发的阿婆，拉着一辆板车，老人微笑着招呼她：“我的菜地里有瓜请你来摘，但那里的你放下吧。”她走过去，一边帮阿婆推车，一边问“Isit heavy（这个车子重吗）？”老人却回答“notfar（不远）”；她想是自己的英语表达不好，让老人没有听明白。板车是铁制的，地上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她推车的时候感觉有些吃力。
来到老人的菜地，她表示不好意思拿她的瓜，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可老人却说：“没什么的，自己吃不完”。老人给她摘了几个瓜，其中一个很大，相当于超市里卖的几倍，但很嫩。老人还详细地给她讲解几种烹饪的方法。
谢过老人，她离园往家走。感到自己的不齿。是否自己做错了？不应该拿老人的东西？出园的时候，特意绕到贴告示的地方细看，的确有禁止规定。她感到脸上发烫，同时心里刺痛。出园就是葱郁茂密的森林，穿行其中，体感凉爽轻松，如沐春风。她的心情却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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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索着那个禁止条款：如果是对传统勤俭节约的国人，这个告示有作用吗？联想到大陆几个农户种植的东西被哄抢的视频。一个朋友曾经问过自己的妈妈：“如果你在田头看到很多人哄抢别人田里的东西，你会怎么样？”朋友妈妈说：“当然得下去抢啊，不抢就吃亏了。”吃亏的逻辑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朋友还说：“同学的父母，一对老年夫妇，随儿子到省城生活，但每年到割麦子的时候，老年夫妇回到老家，带着几个麻袋到别人家种的麦田里‘捡’麦子。”
她不禁念起父亲的好。小时候，在集体生产队，去地里挖野菜割野草，人们“悄悄”地“带”上几块红薯或者几穗玉米都是寻常事，但她若这么做，被父亲发现了，就是一顿教训。当时她觉得父亲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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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被遗忘的一件事又泛起心头：
也是一个炙热的夏天，太阳烘烤着白花花的麦茬，十来岁的她，感觉要被晒焦了。社员们在田里干活。一个干瘦黝黑的花白老头来卖黄瓜，她一向不喜欢吃黄瓜，觉得黄瓜很奇怪，皮皱皱巴巴凹凸不平非常难看，还有刺。那个时候，家乡人们习惯吃菜瓜，光滑，味道好。好些人围着老头的黄瓜筐子，仿佛一时间黄瓜被抢光了，他却没收到该得的钱。她的一个要好的小伙伴非常“机灵”，挤进人群，转身把两个黄瓜给她，并挤眉弄眼示意她。她心里挣扎了一下，却鬼使神差般接了瓜，转身要走。不料被老头截住夺了黄瓜，并大喊“偷我的瓜，偷我的瓜！”老头的瓜筐失控了，他气疯了，但老头抓不到别人，单单盯住了她。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所有的人围成一圈，听着老人疯狂的嘶吼。大家都是无辜的，唯有她接受公开审判。
此后数年，她都感觉在乡亲面前无法抬起头来。虽然各种消息不断，但她的负罪感从未减轻。她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与快乐。没有人安慰她。事后许久，她父亲还当着众多亲戚的面斥责她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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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为这耻辱的经历，几十年来，她一直畏手畏脚、谨小慎微。无论在学校读书，还是在单位工作，即便有人丢失了什么，从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因为主所爱的，他必管教，又鞭打凡所接纳的儿子。”（《希伯来书》12:6）曾经一个教会的姐妹和她分享自己的经历，这个姐妹发现她不能捡别人遗失的钱，如果拣了接下来肯定有不安的事情发生。是的，主让我们手洁心清。“耶和华啊，你所管教、用律法所教训的人是有福的。”（《诗篇》94:12）姐妹信主前，觉得自己品格好，可是信主后发现和基督徒一比，从前的自己真的是“low”。不是基督徒多么好，而是基督徒的老我与基督同死，从罪的束缚里得了自由。
几十年来，她不再那么毛毛躁躁。特别是受洗近二十年来，对贪婪的罪性有了忏悔，可能是上帝垂怜吧，管教的方式似乎柔和了。
“你进了邻舍的葡萄园，可以随意吃饱了葡萄，只是不可装在器皿中。你进了邻舍站着的禾稼，可以用手摘穗子，只是不可用镰刀割取禾稼。”（《申命记》23:24-25）上帝非常明白人的软弱和处境，为他所拣选的人们定下这样的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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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森林是湖边草坪，沟渠洼地野生的黄花蓝花交相辉映，明媚摇曳。
“田地怎样使百谷发芽，园子怎样使所种的发生，主耶和华必照样使公义和赞美在万民中发出。”（《以赛亚书》61:11）美妙的字句和四围的美景在她脑海眼前飘浮，人生的画幅一帧帧翻过：一个是惩罚，一个是恩典；一个是耻辱，一个是呵护；一个直白，一个含蓄。被家乡亲人伤害，被异国他乡的陌生人庇护和给予。天父上帝比地上肉身的父亲有智慧，不单惩戒，也施予安慰。
“我要作他的父，他要作我的子；他若犯了罪，我必用人的杖责打他，用人的鞭责罚他。”（《撒母耳记下》7:14）上帝通过人间的父来管教他的孩子。对严厉的父亲，也该释怀了。父亲离去多年，无法向他表达道歉和尊敬。可天父的管教与慈爱依然伴随左右。未来会免不了受伤，然而定睛那蓝天的白云，地上的起伏不过是一丝蛛网。
半个世纪里的两件事，似而不同。黄瓜与松瓜并非贵重，主却监察人心肺腑，一切细微意念都逃不脱主的掌管。
到见主面的时候，一生所有的过往都要陈明交账。
摘自《有盏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