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马努艾尔(David Manuel, Jr.)/译者:明心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该这么说的;何不就明白告诉她,不想陪她去的原因,一点儿不是怕她唠叨;妻整个晚上也不过向他提了一次圣诞夜的崇拜。她真心期盼,这他感觉得出来。他应该向妻解释得够清楚了。妻一向静静流露对耶稣的爱;他百分百赞成这耶稣的伟大,说不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可是,要说耶稣是神的儿子,甚至说祂本身就是神——这未免太过份了!
他发誓真的不想伤妻的心,可是又无法违背自己的推理。「对不起,」他换了更柔和的语调,出来帮妻拉起车库的门,「我就是无法当个心口不一的伪君子。如果妳能够指点我,一次就够了──上帝为什么要变成人──我一定乐意奉陪。可是……」话就此打住。妻也曾试过几次,婉转地想说服他,却都失败了。当妻出门时,他费劲不去想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妻走后,屋子显得十分安静。晃到客厅、打开电视,随手又关上。走进饭厅,景色如画的窗外,正开始起风。片片雪花横飞,扫过他的视线,他几乎看不清鸟儿喂食器的踪影了。在后院照明灯的微光下,看得出是一场不小的风雪。他打个寒颤,转身进厨房,冲了一杯热可可。
不知什么东西让他又转了回来,喏,就在眼角的一隅,他看到了那蠕动,不是雪花。原来是一只落单的麻雀,在风寒中觅食,却来不及走避这场瞬间让大地白了头的风雪。如果能有什么叫他兴奋的,那就非鸟儿莫属了。鸟儿秀美、优雅、纤弱,赏鸟真是一件乐事;连麻雀都不逊色。可是,眼前这一只令他罣怀:显然出了麻烦。他在察看的当下,风雪仍没命地刮着,疾劲十足。他发现原来在暴风雪中迷了路的还不止一只,是一整群哪。此刻这些小东西停留在地,辛苦地想找东西填肚子;他知道牠们的下场,如果继续这么下去。
他迅速转身到后廊的衣柜,找到手套穿上靴子,去车库翻出盖得严严密密的鸟食谷物桶。里面有个平日充当舀匙的塑料碗,此刻他舀了满满一碗,走入屋外的暗夜。怕吓着这群小东西,他顶着强风慢慢往鸟群踱去,然后把整碗的谷子朝空中撒出,正好可以落在鸟儿四周。只有少少几只鸟儿找了谷子,随即被不断飘洒的雪片掩盖过去。他又回屋里,这次干脆将整个桶子拎出来,一把接着一把的朝风雪中洒去,却全不奏效。最后他只好放弃,全身酸软不堪,为着这般的徒劳无功而颓丧不已。
「我懂了!」他出声大叫:「把灯打开,把鸟食撒在车库地板!」回到车库,开了灯,把剩下的鸟食撒满地板。到头来要清理这些可得费一番工夫,但一切值得啊。他又进屋,让车库的门留一条缝隙,好瞧瞧后续的发展。鸟儿不懂他这主意。明明摆了一地的食物,又可以遮风蔽雨的,却成群留在院子外头。他保证再三、诚意十足的,跑出厨房的后门,来到鸟群背后,想借着吆喝声,把牠们赶入车库。结果反而吓到鸟儿,纷纷飞起,躲入树丛中。他只好回到房里,鸟儿也立刻回到地上,好像知道某处有什么援手已经伸出;可是他一露脸,牠们又立刻飞离。他呆立在映照灯色的池边,摇着头,泪水迸涌。「天哪,牠们为什么不能懂?牠们需要的东西都在这儿等着,却瞧一眼都不会。如果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教牠们懂,那就好了。如果我是一只鸟儿,就可以领牠们进车库来……」
他转个身,车库里暖黄的灯光,横过院子里一株雪白的丝柏,反射出一道银光,正好构成一个十字架。喔!我的上帝!
(原载于IMPACT,Dec-Jan 1982)
来源:校园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