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得了怪病
吴东昀
我的儿子名叫Leo,中文是吴穹恩,意思是来自上帝无穷的恩典。我们住在北欧一个叫Timrå的小镇。记得米兰.昆得拉在他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一书中说过这样的话:“离开祖国的人都是可怜的人。”因为在別人眼里你始终是一个异乡人。可是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我体会到上帝的同在。
我出生在一个无神论家庭,父亲是坚定的共产党员,母亲做会计。我对于上帝最初的认识来自一句很优美的文字:“当风吹过麦田,上帝温柔的怜悯悄然降临。”当时内心有一种被什么穿透的感觉,尽管我对上帝不了解,可是那美好的意境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常常感受到上帝温柔的怜悯不期而至。
很感激一位朋友锲而不舍地向我传福音说:“我有一样很好的东西想和妳分享。”最初我有点抗拒,因为很多做传销的人也常这么说。每次见面他都跟我讲耶稣基督,又说人人有罪。有时我嫌他烦,心想这人怎么老跟我唠叨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可我也不完全排斥他,因为他人很好,乐意助人,而且整天乐呵呵的。渐渐地我也愿意去教会听听。
2001年,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故,我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上的罪,感到必须找一个出口,否则不知道人生该如何走下去。就这样,我求主耶稣基督的宝血洗去我的罪。2002年的复活节我受洗归入基督的名下,决志做一个真正的基督徒。
受洗之后,我常读经,祷告,做礼拜。可到了2005年底移居瑞典后,因看不到几个华人,又听不懂瑞典语,我就想去教会也是白搭。我先生说,这里的居民多不去教堂,有些只在圣诞节去一次。人们彼此间很少谈论信仰,因为他们认为信仰是一件私人的事情,他们和上帝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但不管你是不是基督徒,在这里每人每月收入的百分之一自动划给教会,你也可以选择退出,但以后葬礼和墓地的费用,就要自己负责了,数字不小呢!就这样,我渐渐地不做礼拜了。
后来生了孩子,生活越来越忙,读圣经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祷告更是中断了。听人说:假如有人告诉你他太忙,没有时间和你联系,就证明你对他已经不重要了。就这样,在世俗的生活中,不知不觉我与上帝的关系日渐疏远。
其实在这期间我也去过一次教会,那是因为考驾照的缘故。欧洲的驾照出奇地难考,好多中国人来了十几年都还没拿到驾照。理论考试只能用瑞典语或是英语考。我不是那种聪明好学之人,和我母亲不同,她勤奋好学,为人朴实,遗憾的是她这些优点一个也没有遗传给我。至於我的父亲,就更看不惯我了。父亲出生于浙江的一个农民家庭,后来在上海的一家大型企业长期从事人事和教育工作。父亲的家庭背景以及所从事的工作让他对我有很大的挫败感,每次见到我都会喋喋不休地抱怨,说我怕吃苦,怕脏,怕累,读书又漫不经心,将来不会有什么好前途。我当时对他是又怕又烦,希望他少啰嗦我就好了。正如父亲所说,我只在我们本市读到大专,而且学的也不是英语专业,可想而知我的英语程度充其量也就是高中水平吧。
我知道靠我自己,首先理论考试就別想通过,於是祷告说:“上帝啊,这次靠我是肯定不行了,如果祢能帮我拿到驾照,我就可以去教堂做礼拜了!”我住在郊外,如果不开车简直寸步难行。就这样,我用了两个月时间,理论考试竟一次就通过了,车考则是第二次就通过。我当时真是满心感谢赞美上帝。因着当初的承诺,我开始去当地的教堂做礼拜。当我走进教堂的时候,只见里面零散地坐着几个老头和老太,让这个并不太大的教堂看上去有种令人失望的空旷。老牧师孤伶伶地坐在装饰得精美绝伦的小讲台上,用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讲道。好不容易忍到结束,看到一位老太太拿着一个像捞鱼似的小网兜向我们走来,只见坐在我前面的一个老先生往里面放了20克朗,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於是也跟着放了20克朗。
在回家的路上我和上帝讨价还价,说:“这样可不行啊!我坐在那里像根木头似的,一句也没听懂,祢还是让我先去读瑞典语吧!等我读好了再回来。”就这样我又不再去教会了。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儿子Leo已经三岁多上幼儿园了。这期间我也在语言学校学瑞典语一年有余。2010年5月的一天,我发觉Leo左腿抖动,那时他刚发高烧初癒。不久我又注意到他的手有时也会抽动,就带他去看医生,立刻被转介到这里最大的省立医院儿科。
儿子的病情急转直下,每天发作几次。有一回我们见儿科医生时,正碰上儿子发病,只见他几次跌坐在地上,又顽强地站起来,医生看呆了,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例,让他去做脑电图,并留下他发病时的录像。医生把Leo的视频传给他瑞典、英国和美国的医生朋友,都说没见过这种病例,但从脑电图上可以看出他的前额位置有癫痫波。医生决定先给Leo用一种叫Keppra的药,又做了一系列的全身检查。令人失望的是,一瓶药吃完,病情并没有好转。接下来又换了几种药,依然没有效果,有的药甚至使病情加重。
就在他发病约半年之后,幼儿园的老师告诉我们,Leo和同龄的孩子相比,语言表达能力和动手能力有滞后的现象。我感到十分焦虑,便和国内的朋友联系。有位上海的朋友,她父亲是医学院教授,有很多学生在各大医院工作,我让她帮我打听国内对癫痫的治疗法。她回覆说:从医药技术水平来讲,目前瑞典依然比中国先进,Leo用过的几种药有的国内还没有,还是安心让Leo在瑞典治疗为好。就这样,2011年5月,医生又安排Leo去Stockholm附近的大学城Uppsala的儿童医院,做两天的脑电图跟踪。其实从Leo每天发作的次数和时间长度,我就知道他的病已越来越严重,与脑电图的结果吻合。从Uppsala回来,我越发绝望了,对医生也失去应有的耐心,感到自己处於崩溃的边缘。
在此期间,我一直祷告,可是毫无用处。后来再彻底认罪祷告,把从小到大能记得的罪全部向上帝认罪忏悔。以往我只是像背书一样,说:“上帝啊,请赦免我内在的罪、外在的罪和隐而未现的罪。”我和一个朋友因有矛盾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上帝感动我要为这件事祷告。谁知过了两天,她突然打电话来,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上帝已经垂听了我的祷告。我原来的祷告谈不上信心,感觉不管上帝听不听我的祷告,可能还会有別的办法。可是当我深陷绝境、別无选择时,我只能抬头仰望上帝,祷告也变得恳切清心。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建议我禁食祷告,说他们教会有个姊妹的儿子从狱中出来,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后来她禁食祷告十几天,儿子的病终于好了。
我当时想,只要儿子的病能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同学还说要和教会里的同工一起为Leo代祷。那时我正读到马太福音十七章15至16节,有一个人对耶稣说:“主啊,怜悯我的儿子!他害癫痫的病很苦,屡次跌在火里,屡次跌在水里……他们却不能医治他。”耶稣回答他说:“至於这一类的鬼,若不祷告、禁食,牠就不出来。”(21节)於是我开始生平第一次的禁食祷告。上帝怜悯我,我原来一感到饥饿胃就痛;可是那天一点都没觉得饿,还为我儿子做饭。黄昏时,我陪儿子出去散步,这里的夏天气候宜人,湛蓝的天空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周围的湖光山色有一种静谧的美,好像时光已然停滞。我为儿子唱一首刚学会的歌“Someone is Praying for You”(有人在为你祷告)。
这是我偶然在网上听到的,好似是为我而写的,特別是那句:“耶稣关心,祂知道你能承受多少。”因那段时间,我正询问主:“祢说过祢让我们承受的不会超过我们所能承受的,可是我现在感到我的承受力已到了极限。”我常常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听这首歌,上帝的话也不断湧进我心:“上帝是个灵,所以拜祂的必须用心灵和诚实拜祂”(约翰福音四24)、“我的恩典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哥林多后书十二9)、“在信的人,凡事都能”(马可福音九23)、“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上帝的人得益处”(罗马书八28)、“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哥林多后书四17)、“耶和华……祂向你所要的是什么呢?只要你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你的上帝同行”(弥迦书六8)。我的心境和以前不一样了,尽管听道仍很费劲,但那有什么关系?我是用心灵和诚实敬拜上帝。
有一天,儿子只发病两次,平时他一般都发病五、六次,最多的时候会有八、九次。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发觉他渐渐好起来了。这时,医生又打电话来,说有一位医生建议给Leo用另一种药,我一听就头皮发麻,心惊胆战。因过去Leo尝试第三种药时,他爸爸把药混在酸奶里,Leo只嚐了一点,可这一点下去就不得了,只见他发作比平时更厉害,满脸通红,小便失禁,把我们吓坏了,再也不敢给他吃。所以一听要换用新药,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只要Leo的病继续发作,医生就会不断地给他尝试新的药,直到找到对的药为止。
那时,Leo的五岁生日快到了,我求问上帝:“能不能送Leo一个生日礼物,让他生日那天不要再发病?只要祢能治好Leo的病,我和Leo以后都愿意为祢工作。”然后,我问身旁的Leo说:“假如上帝治好了你的病,你愿意为祂工作吗?”Leo很认真地点头,说:“好的。”这孩子也被自己的病吓坏了,每次觉得自己要发病的时候,他都会叫我:“妈妈,和我坐在一起!”有时他也会用手指着“赞美诗”,让我给他唱。我就一边给他唱赞美诗,一边抱住他不让他摔倒,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感觉,真是痛定思痛,不堪回首。
8月24日是Leo的生日,奇迹并没有发生。我心里很惶恐,既怕医生要给他用药,又不知他的病何时能好。我说:“上帝啊,今天是Leo的生日,我求祢给他一份生日礼物,可是他仍然发病。我知道祢有祢的时间和美意,请原谅我的小信和软弱。”
儿子生日后第九天,也是医生要给他做尿检的前两天(试新药前,必须先做肾功能检查),他那持续了一年四个多月,并且天天发作几回的神秘疾病,终于在2011年9月2日戛然而止!这一天对于我们全家来说都是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现在我和儿子每天晚上一起祷告,我经常给他读圣经,他也喜欢跟我去做礼拜,参加教会的儿童活动,有时我去教会做义工,他也很愿意去帮忙。这一生我和我的儿子都愿意成为上帝的器皿。
原载《中信》月刊第633期
齐鲁 最后编辑于 2014-12-28 00:2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