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问上帝(十一)
作者: 杨腓力
14 极大的期待
每一年圣诞节期,几乎到处都可以听到亨德尔的弥赛亚圣乐组曲。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是为什么,我们会用这么雄伟的交响乐章来庆祝圣诞呢?
亨德尔引用先知的预言,在他的乐曲中记载了下面这些话:
一切山洼都要填满,大小山岗都要削平,高高低低的变得平坦,崎崎岖岖的必成为平原。
在黑暗中行走的百姓看见了大光,住在死荫之地的人,有光照耀他们。
因有一婴孩为我们而生,有一子赐给我们,政权必担在他的肩头上,他名称为奇妙、策士、全能的上帝、永在的父、和平的君。
在那段上帝保持缄默的日子,这些词句从以色列人口中被忠实地传颂着几近四百年之久。以色列人面对上帝的沉默,已从失望到绝望的地步,随着星转月移,一次比一次更残忍地摧毁着一切的希望:先知所应许的万王之王。当弥赛亚来临时,至少公义要如江河滚滚——以色列民对此应许的渴盼极深,好象将淹死的水手对救生筏望眼欲穿一般。
旧约中,最后一位先知过后,等了四世纪之久,开始出现奇怪的传言:先是一位名叫约翰的沙漠先知,之后便是拿撒勒的木匠之子,名叫耶稣的。当有关耶稣神力超人的耳语传开时,“会不会是他?”有人十分肯定,他就是弥赛亚。他们亲眼目睹耶稣治好瞎眼的,叫瘸腿的行走。当耶稣叫一个年轻人从死里复活时,他们宣告:“这就是那位要来拯救百姓的!”耶稣的确成就了弥赛亚预言中的应许,但是(这个“但是”很重要),不是按大家所期待的方式。
当我继续读圣经,想从中找出解决对上帝失望的答案,读到福音书时,我以为该有划朝代的改变,这种失望感不但没有在耶稣在世的日子从地面上消失,甚至两千年后的今日仍然依旧如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究竟耶稣的生命是不是真正解答了本书所提出的三个问题?
上帝沉默吗?“来跟从我!”“所以你们祷告要这样说。”“我们将要上耶路撒冷去。”从某种角度来说,耶稣把上帝的旨意显明得极为清楚。清楚到令人难以置信,他把自己完全敞开、接受科学方式的调查,也就是法利赛人、撒都该人和其他怀疑者对待他的方式。每一个人都可以上前问这位上帝的儿子任何问题,甚至跟他辩论。正如福音书所述说的,耶稣就是上帝打破沉默,使“道”(原文就是话语)成为肉身,活在人间。
上帝隐藏起来了吗?上帝以耶稣的形体活生生地来到人间,有面孔,有名字,甚至还有地址可寻。他成了一个可以触摸可以嗅闻,可以呼得见可以看得见的上帝。并且他还直说:“人看见了我,就是看见了父。”
只是耶稣也未免太“普通”了,烟呢?火呢?闪电呢?这跟西奈山或迦密山上所显现的上帝,相差得实在太远。他只不过是拿撒勒小镇玛利亚的儿子,从小跟邻家的男孩玩大的。而且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木匠,怎么叫人能接受他居然会是弥赛亚。马可福音甚至以显著的旁白指出,耶稣自己的家人一度还说:“他发神经了。”那些人就是玛利亚,还有他的亲手足!玛利亚当初在见到天使加百列时,还很自然地咏唱出“我心尊主为大”。他的亲手足,那是比谁都花过更多时间和他相处的一批人,即使如此,也无法把神奇与平常这两个奇特的组合兜在一块儿。耶稣的肉身,反而成为了拦阻。
上帝不公平吗?从耶稣身上要回答这个问题,就更困难费解了。因为犹太人相信弥赛亚的到来,主要就是把这世界上不对的地方给矫正过来。先知不就曾预言主将要永远吞灭死亡,并且擦干人脸上一切的眼泪?然而耶稣固然医治一些人,但有些人还是没得到医治。他固然让拉撒路从死里复活,但他在世的日子中,还是有许多人死去。他诚然并没有擦干人一切的眼泪。
许多人,经常会因这个公平与否的问题而感到困扰,否则,他们一定会被耶稣的一生所吸引。伟大神学家奥古斯丁就是一个例子。他因福音书中,不是全面普遍、而是有选择性的医治而困愁。既然耶稣有能力医治人,为什么他不医治每一个人?尤其是约翰福音中记载的这段故事,足以叫人百思不解。
在耶路撒冷靠近羊门有一个池子,旁边廊子里面躺着瞎眼的、瘸腿的、血气枯干的许多病人。有时池中的水会搅动起来,于是大家会赶着跑去跳在水里,希望因此能得着痊愈。有一天耶稣来到这里跟一个躺在那里病了三十八年的病人谈了起来。他告诉耶稣他从来没赶得及到池子里去,因为总有人比他先下到水里。耶稣眨眼之间便吩咐他起来行走。约翰记载说,“那人立刻痊愈,就拿起褥子来走了”。躺了三十八年的病人居然起来行走!他真是耶路撒冷全城最快乐的人。
但是写下这故事的约翰却记了一笔说:耶稣在医治那人之后就躲开了。耶稣似乎忘记还有一大群病人在那里,而他只吝惜地单单医治一个人而已。难怪奥古斯丁要不解地问:为什么那么多人躺在那里,他只医了一个?他不是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叫病人统统好起来?
另一个因这个问题而感到困惑的人,就属耶稣的表兄施洗约翰了。
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比施洗约翰更相信弥赛亚是犹太人的盼望了。在他传道初期,人们误以为他是那个要来的弥赛亚时,他很坚决的说:“那在我以后来的,能力比我更大,我就是弯腰给他解鞋带也是不配。”当耶稣亲身来接受他的洗礼时,他还稀奇地看见天裂开了,圣灵仿佛鸽子,降在耶稣身上,还加上天上说话如雷的声音。可以说他对耶稣应该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然而两年后,他由于忠心沦落在希律王的监狱中,濒临丧生的危机。在极度失望中,施洗约翰也开始怀疑,并且差人去问耶稣说:“那将来的是你吗?还是我们等候别人呢?”
在盼望和未定之间,连施洗约翰也问的这个问题,深刻地传递出人既期待耶稣又怕受伤害的矛盾。
内在的国度
如果耶稣避开天国这个字眼,情况可能会大不相同。因为一提到天国,人自然就联想起国旗、宫队,像所罗门时代那种辉煌无比,全国复苏的景象。但事实上,耶稣所指的天国和人们所意味的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群众所要的国是在各处施行神迹奇事,充满能力光荣的那种国,但耶稣所指的天国却是看不见的那种。的确他在世上能为人解决一些问题,他主要抗争的是那看不见的权势力量。有一次有个瘫子被四个人抬来,为了急切求得耶稣的医治,竟把屋顶拆了,好把他缒到耶稣面前。耶稣的反应却是:“或对瘫子说,你的罪赦了,或说起来拿你的褥子行走,哪一样容易呢?”耶稣的意思表明得很清楚:身体上的缺憾不能抗拒耶稣的医治,真正的争战是对付那看不见的灵界的力量。
信心、赦罪、抵挡恶势力,才是驱使耶稣每天在天父面前所迫切祈祷的。而群众却只想对这些世上的贫穷、疾病、受政治压榨等难题,要求耶稣解决。以至于最后的结果,期待耶稣为王的人只有大失所望。(世世代代以来,这种情况依然没有改变:我知道许多事工只强调身体的医治和物质的富庶,却很少关心耶稣所重视的:人心的骄傲、假冒伪善、律法主义等更内在的问题。)
跟随耶稣的群众,无论对他有什么期望——期待他是所罗门再世一般,以威武重建以色列——一旦目睹了耶路撒冷发生的一切,所有愿望都会烟消云散。在“得胜的游行”(与罗马兵丁的阵容相较,寒酸得像一出丑角喜剧)过了不几天,耶稣就被捕受审。他告诉罗马统治者,“我是王,说得没错”,但却加上一句说:“我的国不属这世界,我的国若属这世界,我的臣仆必要争战,使我不至于被交给犹太人,只是我的国不属这世界。”
耶稣是一个王?一个被百般讥诮的王。他的紫袍沾满被责打的血迹,并戴上荆棘编织的冠冕。他所呼召的门徒四散逃跑。危险惧怕淹没了他们的忠诚。诚然,连耶稣自身都难保,他还能保护别人吗?有形的罗马权势,遇上了无形的天国世界,而且一时之间仿佛已经把它熄灭净尽,丝毫无存。
在《猫的摇篮》一书中,现代小说家冯内果安排了一幕场景,一位曾协助过制造原子弹的物理学家,在某个圣诞节回访实验室。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在托儿所中围成一圈,齐唱圣诞诗歌:“多年期盼,长久仰畏,今夕尽得实现。”这真是超绝讽刺的一幕,对照着耶稣在世时,以色列民长久期盼的幻灭。那群唱诗的人,真的能相信:多年所期待的,长久所仰畏的(如果有人一时按错钮,今夕就俱要毁灭),是因着信靠那位伯利恒的新生儿吗?他总共只活了三十三年。
幽谷百合 最后编辑于 2015-06-07 15:27:23